深夜,文思悯独行于宫墙之下,延应门有三两禁军把守,见来人便按上了刀柄。
身后人伸手轻拦,迎上道:“文主簿这边请。”
“有劳林统领。”
寝殿内,袅袅青烟自铜炉升起,隐在薄帘后的身影斜倚在榻上,手中虚扶着奏章。
林牧将之引进后便立到墙边屏气,文思悯听到帘后轻咳,才叩拜于前。
“文侄平身。”
听他如此亲昵,文思悯露出半分受宠若惊。
“不知陛下深夜召见,有何吩咐?”
“倒没有旁的事情,如今朝廷正开仓济民,听闻你初上任,便清了陈粮理了存册,这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情。”
文思悯道:“福大人主持,微臣只是从旁协助。”
沉默片刻,文元敬忽而一叹,将案前册子拿起,林牧上前接过,递给文思悯。
是封奏折。
文思悯思量片刻,终是打开了。
文元敬道:“是曾新贵上奏,说新任司农寺主簿妄自尊大,目无师长,你知道的,一面挑不出错处,便另一面挑,多换几面,总能扣顶帽子。”
文思悯几眼看过,合上奏折:“曹大人所言甚是,微臣定当自省。”
文元敬冷笑:“有何自省,朝堂之上尸位素餐者不在少数,如今倒好,户部白捡了便宜,他曹新贵还来卖乖。”
文思悯未作声,文元敬接着道:“孤知你心怀抱负,但莫要冒进,稳扎稳打才好。”
“谢陛下指点,微臣定谨记于心。”
文元敬起身,自帘后走出,走到案几前,原本立于外室的岚微便捧上了热茶。
“几年前你去青州访学,还未曾问过你,可有何进益?”
文元敬将茶杯斟满,推到文思悯前:“西湘陈茶,请文侄一品。”
“回陛下,青州山灵毓绣,微臣也有幸与几位有识之士相交,至今仍有往来,是以青州之行感触良多。”
“青州是个福地,还得有镇远将军坐镇,实乃百姓之福。”
听文元敬提了许家,文思悯心头一跳,面上并未显露,他并拿不准皇帝的意思,表现好恶都不稳妥。
“听闻你同许家长子走得近?”
不提将军反提其子,文思悯垂眸,内心已有了盘算,道:“许公子武学精进,为人仗义,能同他交好,是微臣之幸。”
左右京城遍布禁军眼线,他便不刻意隐瞒,回话时面上带笑。
文元敬赞道:“是啊,许英承其父母御敌之能,不过二九便能谋略征战大杀四方,得如此武将实乃大乾幸事。”
提及武将二字时,文思悯抬眼看了文元敬,文元敬解释道:“此番御敌有功,孤打算封其为都尉,已嘉其德。”
闻言,文思悯语气中都透着笑意:“若祐然知道,定会感激陛下。”
“这是他应得。”祐然叫得亲昵,文元敬点头,接着道,“听闻许家还有位小姐,文侄可见过?”
“曾与许小姐有过几面之缘。”
文思悯仍带着笑,文元敬叹道:
“许家忠良,却远居青州,下了战场本就没什么时日陪伴家人,何况还要进京述职,孤实不忍,已命将作监修其府邸,不日将许家小姐接来京中团圆。”
“陛下良苦用心,微臣敬佩。”
“只是如今许将军夫妇都远在边陲,许都尉又将远征,如此怕是要耽搁许家小姐进京。”
将许家人全数支开,独留许芷于京,与人质无异。只是如此急于一时,倒不似皇帝做事风格。
文思悯表态:“若是得祐然托付,微臣愿赴青州护送许小姐。”
文元敬抚手赞道:“文侄待友人果真极好。”
待文思悯离开,文元敬将杯中凉茶随手倒入盆栽:“比他爹强点,可惜还是……”
朝堂之上,虽心间早有主意,听皇帝点了曹仲鸣名字后,文思悯心间仍有几分惊讶。将郑典推至人前,只差告他别害镇远将军府人,无异于当众打脸。
与钦点不同,文思悯自己跳出来,既保全了承基王府的面子,又能约束文转青。
文思悯见他爹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只觉无奈。
既皇帝已经定了要将许家女安然迎来,众人未再多谈,后头的唇枪舌剑早早告退的许英也听不到,只一人手握缰绳候在宫门外。
多日未晴,寒风早带了凉气,身边马匹有些不安地跺着蹄子,许英伸手轻抚,那马凑到许英身前,撒娇似的蹭了两下。
群臣散去,文思悯方从远处缓缓走来,见许英立在门外,他加快了步伐。
“朔一,多谢。”
是为许芷,文思悯笑着摇头,算是领情。
二人走在京州街道,许英牵着马,需不时避开往来百姓,京州到底繁华,比青州热闹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