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为一个人偿命。”
无花竟还点了点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凡尘中的道理,莫不如是。剑在许施主手中,更在许施主心中,许施主心中若认为贫僧有罪当死,贫僧自然不得不去往极乐世界。”
许昭白这会竟然笑了出来“七绝圣僧,果然名不虚传,辩之一道果真是天下无双。”
“你胆敢如此对我答话,无非是仗着有楚留香在此,没有实际证据他不会让我真的杀了你。但你又只敢诡辩,不敢不答话,也只是因为你知道我真的会杀了你。”
“七绝圣僧,佛门高徒,多少武林名宿都不敢无凭无证怎么样你,你怎么会觉得我这种江湖无名之辈怎么就敢对你动手呢?”
许昭白缓缓放直了赤霄剑“无花,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真的杀了你呢?或者说是谁告诉的你,我真的会杀了你呢?”
此时此刻,无花反而不再辩驳,只微微合上双眼,口诵佛号,似乎无可再辩,也不愿再辩。
许昭白却不容忍他这副姿态,剑锋一再逼近,言辞也越发不留情面。
“你还记得她吗?你骗她动情,骗她怀孕,骗她为你盗取天一神水,事成之后翻脸而去片叶不沾身,你倒是潇洒,还能继续做你的佛门圣子,你有想过她会如何吗?”
无花似有所动,睁开双眼,目光慈悲。
“她死了,怀着孩子自杀了。”许昭白言辞中恨意昭然。
那个少女,那个被无花所诱骗的少女,自杀的时候也还不到双十年华,甚至还怀着一个小小的新生命,在被情郎抛弃后,在恐惧与痛苦中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那是许昭白的小师妹,她在课后教她练过剑,也带着她逃过无趣的夫子的课。谷中的湖泊花丛,山崖上飞鸟成群,都见证过她们的少女时光。可在许昭白某一次练剑回来,她在谷中她们常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找不到她的小师妹了,问神水宫的其他弟子,也都是三缄其口,无人告知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竹屋的书桌上还摆着小师妹给她做的糕点,许昭白晚上练剑回来的比较晚,自己又不擅厨艺,小师妹便常常为许昭白备好她爱吃的糕点,物是人非,最难释怀。
闻者无不悲怆,楚留香脸上已经是悲伤不忍之色,他并非确信了无花的罪行,只是他就是这样多情之人,听到世间的不幸,总有不忍之心,可况遭受此等际遇还是一位妙龄少女,更加让人觉得悲伤。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没有什么比少女为爱消香玉损更让男人觉得不幸的了,男人总是有这样的自信,一位少女为香消玉损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器在他面前破碎一样让他们难过,实际上这点难过是半两银子都不值。
“阿弥陀佛,许施主所说之事实在让人惋惜。”无花眉间已经已是紧皱,彷佛听到此种世间龌龊着实是玷污了他,却又因自己的慈悲之心忍耐着被污蔑的不适去宽慰受害者的亲友,佛渡众生,他亦愿以身度众生。“贫僧早已入佛门,此生只会在西方佛祖身前念经修行,以求世间不幸之事尽除,情爱之事恰如东边日出,非贫僧所向。”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许昭白另一只手赫然拿着一个佛前所用的木鱼。
“无花大师,你看这是什么?”
无花眼睛中有一丝不可置信,再不复刚才一一辩驳时的从容。他确然没想到此物在许昭白手中,许昭白入城不过几日,查案再快也不应能查到这种地步,且灵儿是宁愿死也不会交出这个木鱼的。
而这就要归功于看到无花变脸就明爽的阿呆了,它掐着腰在许昭白脑子里狂笑。
“让你装,坏秃驴,看你有什么话说,嘻嘻嘻嘻嘻嘻”
“我是不是超厉害,我阿呆在江湖上最强打工人系统的名号可不是吹的。”
任阿呆如何在脑子里蹦来蹦去,许昭白这个时候是没有时间搭理它啦。
“我师妹司徒静在与你定情之时,多次与我描述女子对男子之心意,她虽没告知我是你,可那段时间在神水宫的男子也只有你。再加上这木鱼当中藏有你的亲手笔记,你还有何话要说?”许昭白似乎呼吸之间便会取无花性命。
陷入情爱的少女啊,总有几个这样的时刻,她曾在自己的师姐月下舞剑的时候,捧着脸念着自己的心上人;更是在漫漫长夜里有数不尽的少女心思要与自己信任的师姐讲述;期待过未来,原谅过往昔,最后发现,一切都是大梦一场,自己只是对方的工具,何其痛也。
无花虽为和尚,却六根不清,所至一处便诱骗此处的年轻女子,官府闺秀、江湖女侠、农家女子,在他心里都是他的战利品,又苦于无人分享这份得意,遂记载下他的猎艳日记,藏于木鱼当中,交给他的弟弟南宫灵以作留念。至于那些被他诱骗又抛弃的女子之后命运如何,他是根本想都不会去想的,于无花而言,那些女子不过是从枝头被他摘下的花,摘下了就败了,开败的花又有什么可值得他关注的呢。
可他忘了,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夏天会流汗,冬天都加衣,会痛会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