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的两千多个日夜,钟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从决定回到尧市的那一刻起,她便在心中画了千百种与他重逢的画面,当然,除了眼前正在发生的这种。
她不确定,现在的钟原是不是仍旧和以前一样爱着自己;自己经历的那些,他能接受吗?还有那晚,经过派出所门口时,坐在车里的她明明亲眼所见钟原对他的“未婚妻”呵护有加……
她甚至无法判断现在的这个拥抱,究竟是朋友亲人间从心的激动使然,还是独属于恋人间失而复得的喜极而泣。那么,她又该如何支配自己的思维,来传令自己的身体,以正确的方式来回应他的这个拥抱呢?
一番思想斗争的结果是,余知予极力挣脱钟原的怀抱:“不早了,我该走了!”
钟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快走几步绕到余知予面前,双手罩住她仿佛正微微颤抖着的双肩:“怎么了?知予,你怎么了?”
她再一次挣脱开:“我没事,只是想离开!”她忽然又抬起眼,“给我点时间,行吗?”
她眼里含着的泪光,倔强地被忍住在眼眶中;可是这份倔强在钟原看来,只觉更加心疼。
“好。”钟原点点头,沉默半晌,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我送你回去吧,你看你现在……”他指了指余知予绵软无力的身体。
余知予的目光飘向钟原又迅速收回,便没有再拒绝,低头算是默许。她从来都无法拒绝钟原,她依赖着他,从开始,到现在。
上车时,钟原有些吃惊地看着余知予上车后熟练地系上安全带,完全不像以前,每次都需要自己提醒或者帮忙。他的心微微一颤:原来她可以不再需要自己。
余知予执意在一处街口下了车,她本没有故意躲着钟原的意思,只是突然间,不想被钟原知道自己现在住在哪里;钟原也没有再坚持,他无力坚持,因为他怕眼前的余知予同那被风吹干的沙子一样,被攥得越紧,流失的越快。
没有告别,余知予转身就走。
钟原目送着她头也不回地一路疾走渐渐远去的背影,只留下心中无助的颤抖;直到那背影转入一旁的小巷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死了心转身离开。
车灯远去之时,余知予才从巷口探出身体。
她终于抑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心里的痛竟比八年前多了好几倍;她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却好像忘记了这类麻木的共通点——一如那些蜷缩久了麻木了的躯体,总会在突然伸直血液猛地涌动的瞬间,生出一种更加钻心的,难以言喻的痛楚。
回到家的钟原,对着那尊浅黄色的小木雕盯着看了足有一刻钟:昨天晚上,他如愿再次走进了那个梦境,醒来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将心里想着的那张脸刻了上去。
他的脸上蓦得浮现一点无奈又温馨的笑意:早知把这刻出来你就会出现,定不会由着自己这般延宕无束。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冯域的电话:“冯域,帮我找个人,尽快。”
可是,一切寻找都至少得有个过程,无论长短;钟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迅速到让他连把事情弄清楚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