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五个提名,赚得盆满钵满。”』
“他到底是做什么的?”米利亚姆饮了口苦涩的啤酒,忍不住打断她的故事,“如果去年冬天就有人给你牵线搭桥,怎么你到如今才去派拉蒙?”
“中间人。”
世道艰难,尤其是哈桑这样的人,不管是当记者还是做掮客,无非是为了穿衣吃饭,有信仰固然好,但信仰不能当饭吃,茶米油盐,欠债还钱,哪样都得实打实地挣出来。三流八卦小报的收益并不好,可他有一大家子要养活。
“至少哈桑当时是这么跟我说的,母亲待业,稚女读书,妻子病故,租金昂贵,只能靠倒卖一些圈内消息贴补家用,我却没想到要去问问他所谓的业内消息都是从哪里来的。”姜一白重重把冰可乐放到台面上。
前方舞台上一位穿着小黑裙的女士在讲笑话:“……前两天我在纽约出差,哦,纽约!大名鼎鼎的纽约,人人都爱纽约……我跟着一位老太太过马路,紧张地左看右看,发现他们不在乎交通灯,凑齐一帮人就肆无忌惮地穿过人行道……”
蓝色的灯光落在头顶和脚边,妙语连珠博得满堂彩。
姜一白手指敲了敲日本柳杉木吧台,脑子里冒出《1916》的台词:“生活总是折腾老百姓。”(Life is always torturing the people.)
“后来却看到他开着一辆保时捷在环城大道上兜风。”她被男人的鬼话骗得团团转。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开头和结尾,完全不是一出戏。
『“你最喜欢的他的电影是哪一部?”姜一白拿了一小块蒜香面包,她正好饿了,示意哈桑也来一点,入口清脆。
“《殊途同归》。”哈桑也拿了一块。
“为什么?”她问了,虽问了,却大概能猜到原因,家国恩怨、殖民统治、□□□□、历史与个体的创伤交织而成的记忆犹似瀑布倾泻,正如麦吉·哈桑的家乡。
而哈桑给她的答案却出乎意料:“因为那个主角,让我想起我的祖父,我和祖父见得很少,我已经几十年没回过印度了,但是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他总是安静地在当地的一家酒馆里喝酒,据我父亲说,他已经在那里喝了一辈子酒,连听见的歌声依然是他年轻时听过的那支曲子,他的生活从未改变,就像那个主角。外面的世界兵荒马乱,他生命中的一切却都被静止了。”
哈桑的表情严肃认真,暖气蒸腾掉寒潮,脸上渐渐出现红晕,即使胡子拉碴衣衫破旧,仍掩不住眉宇间的俊逸。
“那么你呢?”他问。
“全部,别那副表情,我是认真的,我没有最喜欢的电影,也不觉得存在最好的电影,每一部电影,这样或那样,总有缺点。但是,电影本身,它美得不像话,另一个场景、另一个回顾、另一次分手、另一次浪漫,所有的一切,都如梦似幻。”姜一白微笑着向一位陌生人讲述着内心深处的想法。外面雨势渐大,窗玻璃上白蒙蒙一片。
“说得一点没错,你知道它们是假的,有人死了、有人复活,鲜花、烈火,可它们又是真的,泪水、心碎和欢笑,在银幕上那么逼真。”
姜一白扬眉:“所以你选择了这个行业?三流娱乐八卦小报的记者?出于对电影的爱?”
“1971年的时候,我祖父听从国大党的号召,去了印巴边界替英·甘地打仗,我有个二爷爷是和他一起去的,再也没能回来,我祖父回来了,却从此没有离开过那家小酒馆。”说着哈桑嚼掉最后一口面包,弯腰拍了拍裤腿,“听说这次季绾筹备的新电影就是战争题材。”
姜一白沉默了一会,才说道:“至少你们赢了。”
“你觉得是这样?那经历了一战的法国人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哈桑淡淡地问道。法国赢了战争,却打空了整整一代年轻人,经济、政治、军事,无一不陷入泥潭,
“死在索姆河上的士兵,是赢了还是输了。”
未经他人事,莫谈他人痛。
姜一白转头看向窗外,凝视着被雷电照亮了的雨丝,每次呼吸都是一次叹息。“我一想就想起了你,绾绾。”
为什么是索姆河战役呢?一战中最惨烈的阵地战,1916年6月24日到同年11月18日,英法联军为了突破德军防御并将其击退到法德边境,仅仅一场战役,双方共计伤亡一百三十万人,是名副其实的“索姆河地狱”。而此时美好年代将将结束了两个年头。
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创作《春之祭》之时,或许是隐隐感受到了空气中微微的震颤,那是时代传来的无声轰鸣。随之而来一战的屠戮便是对春之神的献祭,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毁灭的期盼被一起包裹了进去。
姜一白想,这首《春之祭》,一定会作为配乐被季绾用进《1916》里,或许他甚至把这部电影拍成了另一曲《春之祭》。
“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在季绾手底下找份活儿的,我可不记得我在网上投了简历。”姜一白僵硬地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