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当日,裴乂早早便醒了,裹着一件藕色对襟衫,一条娇绿断裙,便出了门,一阵飒爽的秋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喷嚏。抬起头来,便望见眼前的杨桃树早已枯黄了树叶,随着风,飘下片片叶子,把大地缀上黄斑。顺着杨桃树稍望去,是一片片鱼鳞似的碎云铺展在蓝天上,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抓来一片。这云如棉花轻柔,如轻烟缭绕。偶尔几只不知名的小鸟飞过,清澄的天空如宣纸上滴下了墨点,远远看去,似有似无,耐人寻味。灿烂的阳光洒下,万物最后一次倾尽全力去璀璨绽放,然后便迎来败凛。这个团圆的日子,天气完美得不像话,连空气也带着芳甜。只是:风景甚好,人单影只。 裴乂让宓宓去把这几天用纸扎的杨桃灯,玉兔灯,如意灯用短竹竿横挂起来,虽然现下不像以前在家可以和哥哥弟弟们将灯竖起来比谁举得高,到底挂起来也算应个景。没有买到兔爷,便只在园子里摘了一些鸡冠花供上,点上香,摆上一碟圆圆的月饼,鲜果,倒也算应节了。又看到有府里的小厮拿着灯笼过来挂门廊,看着有趣,便让他们扶着梯子,自己爬到梯上亲自挂灯笼去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腿才养好,就又胡闹起来。底下的人自然慌乱成一团,千呼万唤拉着不让她去,可如何能拗得过? 才挂完门廊一边的灯笼,就有一个秦凤枝身边的丫鬟走来,倨傲的样子,说道:“我们王妃请裴孺人去大堂吃饼,裴孺人请吧。”还没等裴乂应声,她便仰着头,趾高气扬地走了。宓宓扶裴乂下到梯子来,两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便跟着那丫鬟往府里的正堂去。裴乂虽然来王府也有几个月了,但是从来没有来过惊风堂,如今看到这里,才发现壮美得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大节下,装饰得更是富丽堂皇,珠围翠绕,如雕梁画栋,似蓬莱仙境。 裴乂到的时候,秦凤枝并不在正厅,只有大圆桌上摆满了月饼,糕点,果品一类的物品。裴乂也不好问,也不好去吃,便只站着等她来。等等她倒是无所谓,只是桌上的食物实在诱人得很,看得人直流口水。裴乂虽然也算大家闺秀,不是那等没见过市面的村野丫头,只是她这人,实在爱吃得很,见到美食总是迈不动腿,止不住哈喇子,眼睛放光,嘴巴张大,十足饿死鬼的羞家模样。从前在家,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是第一个冲上去要试的,家里的姨娘们总为这个嚼她舌根,或诋毁,或诽谤,或睥睨,或奚落,她也从不放在心上。现下,要不是在人家的地盘,到底不好放肆,她早就冲到那桌前,抱着吃了起来。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裴乂直站得腰酸脚麻,秦凤枝才姗姗来迟,穿红披绿,轻纱软肩,金镶紫瑛坠子,银红纱百花香袋,头戴凤冠,插金头莲瓣簪子,手里拿一方藕色并蒂莲丝巾,粉面生春,兰麝馥郁,真是国色天香,如仙子下凡。裴乂心想,要不是她老爱刁难自己,她这样的美人,自己倒很想结识为朋友。 前些日子,殿下来秦凤枝这里,频繁了,脸色也温柔了很多,偶尔还会留下来吃饭,也会跟她聊聊天,虽然也并不十分殷勤到底也不像从前那般不闻不问。凤枝想着,日子久了,就总会有恩爱情深的那天,她也可为殿下早日诞下世子,甚至皇长孙。这几天来,府里为中秋节忙上忙下,她作为主母,自然也要里里外外地操持各种家务事。今日一早,又有宫里内侍送来祭月供奉,另有众人吃食的各项糕点瓜果,她想起,殿下说过以后宫里来的御赐,要按规矩给孺人送一份过去,不然传了出去恐怕会被那有心者编排他王府不守礼法。秦凤枝心里虽然多有不忿,但是殿下既说起来,而且按照宫里规定也确实该如此,便不好违抗。因此,今日中秋便唤那裴孺人过来吃饼,其实也是想故意为难一下她,因此久久才露面。当下,她从内殿走出来,看到裴乂颠三倒四地站着,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简简单单,并未为节日增添什么喜庆之物,脸上只施了淡淡一层粉,两片天生的柳眉,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裴乂看她出来,便给予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脸的一边漏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凤枝也不知道她在对着自己笑什么。有时候,她也会想:她倒长得俏皮可爱,又机灵俊秀,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境遇,我与她是否也能成为朋友?可是娘说过,如果自己不狠,别人就会爬上自己的头来,更何况她原本就是殿下的王妃,要不是家中突遇变故,此刻站在这里的女主人便是她,我与她,终究是无法成为朋友的。 “妹妹来了?”凤枝一边说,一边坐下来,原想继续为难裴乂,却不料,还没等她这个主人说请坐,裴乂便顺着她坐了下去,凤枝无奈,只得虚情假意地道,“让妹妹久等了。” 裴乂何等聪明,秦凤枝心里的那一点小九九如何瞒得过她?只见她不怀好意似的,笑回道:“您客气了,我等等您老人家没事。”凤枝见她盯着自己,心里不知怎的有点不安。经过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凤枝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狡猾得很,甚难对付。 “王妃今天怎么这么好,请我来吃饼?”裴乂先声夺人问道。 凤枝倒也不慌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