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有一个问题困扰着他。
人到底因何而生,又为何而死?
通常生或死只在一瞬,而人生却那么漫长。
他想不透,所以只能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记者。经管,在这个行业干了多年,也有不少人称呼他为“记者同志”。他想,一个普通人,无论身处何职,都只能将“普通”进行到底。他是普通人,拥有普通的人生,是一名普通的记者。有何不对?
常有朋友说他,豁达到无所无惧,也豁达到不思进取。
人嘛,就这么一辈子,得过且过也是过。
然而,像他这样的人,也遇到了一件非比寻常的事。准确来说,是他目睹到了一件绝非一般的事。
*
那一天,星期五。天空柔和,自然的日光稀薄且耐看。用眼捕捉长空,能看得更远更久。那样少见的温顺,以往未曾发觉。
这样好的天气,想必适合上路。
他与同事出行。
车上,大家笑笑闹闹。俨然忘记一宿未眠的困意。
“哥,你说今天能拍到好东西吗?”
“肯定能。”
“为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直觉。”
*
车前方,有许多正在赶路的车,而那些车之中,自然包括他们的目标。说不定,还有同行尾随。
一时之间,形势明确。他们也会是别人的目标。
光芒毕露,能成事,能败事。
他紧张地说:“开快点!”
前方的司机得令,立马照做。
身体能感觉到,车开快了不少。
揪住目标不放,开进窄道。一晃眼,道路两旁全是树林。眼前的情况,车辆稀少,人影少见。这是一条容易暴露行踪的路线。
“还没到呢……”
“这条路真长!”
然而,下一秒——
车,骤然停止。
刹车的声音刺耳又荒唐。整合出暴风雨欲来的架势。
车内的人惊慌失措,睁大双眼,呼吸停顿。
出大事了!
大伙盯着挡风玻璃上的那个洞眼,回忆气流急速擦过耳边的动静。眼睛能看见,身体能感受,那便是事实了。
有子弹!
子弹穿过车窗,消失不见了。
无人受伤!
这是幸运之神的眷顾,轻轻地摆摆手,改变了子弹的方向。
但是,凶手还在!
并且,目标同他们一样。眼前的那辆车已经成为冒烟的报废车。旁边倒在地上的人全身是血,血染红白衬衫,黑裤子贴着腿,湿漉漉一片。
凶手还在,得跑!
理智劝解身体,该动起来。
他便看见旁边的同事动起来了。那个平日最爱开玩笑的人,竟在此时最先清醒过来,他推开车门,缩着身体往外挪移。一系列动作缓慢至极,小心翼翼,宛若一摊刚捏出手脚的泥。
再往后,他下车,疯狂向后奔跑。
好像来了一阵风。
他被击倒。
他是断线的风筝,在风里放下自尊。
目睹这一幕,他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种压迫感里。他的手捏着大腿,已经能闻到死亡的气味了。
后面的事,就是另外的故事。
他终归活下来了。
*
面对警察与领导,有何不同?
他想了想。
对面警察,心很累却要张嘴说实话;对面领导,沉默之后一心只想回家。
他说了半天,口干舌燥,感到盖在身上的被单有些多余。
两位警察还在朝他问个不停。
他所幸一想,能活着看见警察,实乃人生幸事。
他感慨一笑:“他们呢?”
其中一位警察侧开脸,只听戴眼镜的年轻警察说:“就剩你了。”
他愣住了。
*
夜色粘稠。调不匀的墨水,怕也是这样的。
他躺在病床上,已过一天。
夜深,睡不着,尚有精力胡思乱想。他看窗外的灯火旖旎,心情更加郁郁失落。
我们到底因何而生,又为何而死?
他情不自禁地又想起这个问题。
盘旋心头的念,长出如同影子一般的小手,捆住心脏不放。不想出个所以然来,怕要毁在这夜里。
好在,他的情人来了。那个除开妻子以外,最了解他的女人,带来一束与医院极度不搭的红玫瑰。他会心一笑,来兴致了,在她弯腰放花的时候,亲了下她的脸。她惊到了,往后小退一步。
这是,死后重生的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