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大地被冻裂似的,硬得发白,车轱辘“咚咚”碾在地上,发出生硬的动静。早晨清新的雾霭活泼缭乱,周围寒意弥漫。
苏泠鸢坐在颠簸的板车上,她倚着徐芳渡宽实的背,望着身后越来越长的山路。
山路平整,枯死的小草一簇簇地躺在路边,万物肃杀寂静,空旷延绵的山林里只剩“咚咚”的车轮声在走动。
按说这个时辰,苏泠鸢本该舒舒服服地在床上睡懒觉,然后等着她的贴身丫鬟来伺候她洗脸,顺便再去叫上姐姐,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一些惆怅寂寥的回忆徘徊在心中,苏泠鸢垂着眸,在冷飒飒的风中抱住肩膀。
“要不你来我前面坐?”随着一声吆喝,徐芳渡把驴停住,他在空旷的山野间,扭头往身后看。
身后风大,苏泠鸢身子单薄,难以抵挡。
北风凌冽,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苏泠鸢头痛得厉害,她昏昏沉沉的,没有听清徐芳渡的话。
徐芳渡回身把软绵绵的人抱起来,安放在自己怀里。期间苏泠鸢睡意正浓,找个舒服的姿势立刻闭上眼。
看着她安心的睡颜,徐芳渡唇边勾起温暖的笑意。
徐芳渡的怀里很暖和,苏泠鸢面对面坐在他膝上,半抱着他的窄腰,陷入了甜蜜的梦乡。
在梦里,她看到姐姐一脸为难地说“这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苏泠鸢想让她说得再明白一点,可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嘶鸣。
徐芳渡勒紧缰绳,看着怀中的人儿睫羽簌簌。
“到了。”徐芳渡拍拍她的背。
“嗯?”苏泠鸢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她被高悬的日头晃了一下,凝神看去,才发现已经下了山,到了山下的集镇。
“我先把驴车停好,你站在这路边等着,别乱跑!”徐芳渡叮嘱着,他卸掉板车,将驴牵进一家熏肉铺子。
苏泠鸢站在集镇一角,她身上不知何时被徐芳渡穿了件外套,宽大的男人外衫,袖子一直拖到她的小腿。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不时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苏泠鸢也打量着那些行人,发现他们无论男女老幼都很高大,像一块块行走的门板,又高又宽。相比之下,她确实像个牙都没长齐的小丫头。
身后的熏肉店里,老板正在与徐芳渡交谈,两人站在窗边,从木头支棱的大窗口向外打量着苏泠鸢。
“是你的小媳妇吧?”老板憨憨笑道。
徐芳渡面色窘涩:“人是我捡来的,找到失主就送回去了。”
“傻小子,还送什么,我看着女娃模样好,不如留给自己。”
被人明着算计,苏泠鸢恼怒回头,对着那明目张胆的两人狠狠瞪一眼,她恶狠狠地命令:“徐芳渡,你还不过来?”
娇滴滴脆生生的嗓音,惊得老板一愣,他转瞬乐道:“这女郎脾气不小!”
“下次聊。”徐芳渡从屋檐下低头出来,他来到苏泠鸢身旁,伸出手道:“领着,别走丢了。”
苏泠鸢抬起头:“干嘛给我穿你的衣服?趁我睡觉占我便宜是不是?”
徐芳渡哑然。
明明是她路上冷得发抖,徐芳渡怕她吹冷风睡觉会着凉,才把自己的外衣脱给她穿的。徐芳渡自己现在还冷着呢。
“那你不穿给我。”徐芳渡弯腰去解苏泠鸢的衣扣。
“臭流氓!”苏泠鸢反应迅速地逃开,并且趁其不备,一脚踩在徐芳渡鞋子上。
身后传来呵呵的笑声。熏肉店老板是徐芳渡的旧相识,他一边剁着肉,一边拿眼瞧窗外的两人,“徐芳渡,我看你这头大青牛可是被上了鼻环啦!看你以后还犟不!”
徐芳渡左右为难,干巴巴地望着苏泠鸢。
苏泠鸢恼羞成怒,她不想再听熏肉店大叔的胡说八道,气鼓鼓走在前面。
路边的铺子很多都关门了,冷冷清清的街道,路过的那些人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拿着尖利的眼睛到处挑剔。
苏泠鸢站住,她在街道上放眼望去,发现那些已经关掉的门铺,阔气的牌匾上是新鲜的俞国文字。
两个拾荒者正在马路对面相互帮助,一个蹲在门口,指挥另一个去摘那高高的牌匾。
“苏将军拔营回朝了,这里没了驻军,店铺的生意就冷淡下来,很多跟着军营来做生意的俞国商贩也跟着走了。”
徐芳渡说着,他低声问:“你腿还能行吗?”
陷入某种思绪中的苏泠鸢,她恍然抬起下巴,一脸茫然问:“你说什么?”
徐芳渡低头:“我问你腿疼不疼,要不要我抱着?”
“不要。”苏泠鸢转身,“就算我疼死断腿也不要你抱着。”
话音未落,忽然身体一轻,苏泠鸢被掳进了徐芳渡怀里。徐芳渡像是拎着小鸡仔似的,轻而易举地把人拎起来越过头顶,安放在颈后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