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在温习的间隙里写了一封又一封不曾寄出的信,满是一日更胜一日的深情,只盼着烽火早歇,可以一并寄回去。
一连过去十几天,京都歌舞升平,不见半点乱象。而雍州的消息如同被封锁住一般,密不透风地传不到普通人的耳朵里,
他爹江参事此次是告了长假送他和江衍之入京备考,眉头也一天天凝重起来。
“雍州城败,反贼祝显畏罪身死——”
第二十一天,这则消息在京都炸开。
他听闻的时候,是科考前两日。江参事不允他外出打听,以至他是过了好几日才知道的。
还是一贯不和的二弟江衍之告诉他的。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什么叫做反贼祝显?
祝显乃雍州将军,于当地的百姓而言,他无疑是一座城屹立不倒的守护神,伟岸的身躯十年如一日地护卫着城池。
他更急于探知的是,此间未曾提及的,祝将军的女儿呢?是作为反贼一同被处死了吗?为什么会没有半点音讯?
怒急攻心,他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他爹苍白着脸色,劝慰他说:“予淮,即使是想要一个真相,也要能站得够高才有资格过问。”
他撑着一口气度过漫漫的考试,在祝向榆沦为囚犯,身处阴暗潮湿的牢狱中时,他正立于巍峨大殿,对话君王。
只是当时已惘然。
梁郁娶妻当晚,张灯结彩,觥筹交错。
祝向榆被挂名在一个京都小户的家谱上,众人只道梁家竟无门第之见,艳羡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身着火红的嫁衣,分外鲜妍的颜色在她身上恰到好处,如瀑的长发挽成端庄的发髻,珠翠满头,赤金色的凤凰步摇衬得她高贵庄重。
外间鸣乐声声,满堂喜庆。仪式已过,她屏退服侍的丫鬟,扯下碍眼的盖头,独坐在铜镜前。入目皆是喜色,刺目得很。
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陆时微暗道梁郁虽为人不怎么样,眼光倒真是极好。她却只端详了几眼就移开视线,俯身在床榻上来回地摸索起来。
靠里一角,一柄简易的红缨枪安然地躺在里间,她一把提起枪,在手中摆弄了几下,调整到趁手的位置,似乎终于安心。
这把枪,是她被关起来时,偷偷摸摸收集着材料做的,梁郁恐她郁郁寡欢,不曾提防她舞刀弄剑,偶尔还和她切磋。
她知道梁郁没把她放在眼里,怎么瞧她都是花拳绣腿。
袖中还藏了一把匕首,是她死缠烂打跟着易三学暗器无所成,易三为了打发她赠的。
匕首上有机关,可收缩成极小一个,故而她一直带在身上也没有被发觉。
她沉默地握着匕首挥出几道弧线,不为其它,只求最迅速地杀人。
外界宾客欢宴,她毫不犹豫地扯下帘布,连同被单裹在一处,打翻高高的红烛,又加了几坛烈酒,房里霎时燃起熊熊烈焰。
“救命啊!走水啦!”趁着闹出一片混乱,她逃了出去。
她的夫君梁郁正在人群中面红耳赤地喝着酒,看起来雀跃非常,全然没有听到里间的惊叫声。
“向榆?你怎么跑出来了?”梁郁见她跑得惶急,抚上她微乱的头发,不解地问。
“屋里走水了,我就打了个盹,险些被困住了,呜呜,好吓人的火……”她特地在脸上涂了些焦黑的颜色,凑近了些让梁郁能细看,突然害羞道:“我太怕了,是不是不合规矩?都在看我。”
她使劲地挤出几滴泪来,泪眼盈盈的姿态正正击中梁郁,他不曾见过她这般示弱,当下打发身边随从组织人去救火。
他顺势搂住她走到一边的角落,安抚道:“向榆,你跑出来就好,无妨的,烧了便是红红火火,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她抬起眼看他,两人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梁郁心念一动,只觉他的新娘虽小脸灰扑扑,但仍是娇艳欲滴的,俯身欲吻。
然而这个吻尚未落下,就被一个极度震惊的声音打断。
“向榆?传闻竟是真的,你怎么会嫁给他!”
出现在眼前的,恰是她心心念念多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