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不觉就走过去,轻轻一碰就开了门,他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镜子前,凑得极近地观察面上的伤痕。
听到她靠近的响动,他飞快地戴上帷帽遮住,若无其事般问:“回来了?”
整座山上的一举一动,恐怕都不会逃出他的神识,终归她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微微颔首说:“办了点事。”
“好,还顺利吗?”他也不多问。
“很顺利。”她立在原处没有再动,而后商量般问:“江予淮,我上回说想报恩,是真的。你想不想画一张新的皮?”
她勉力绽开一个笑,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轻松些:“你这么多年还没有看腻这张脸啊?你过去这样貌吧,算是清冷矜贵公子型的,但近年啊,城里都更流行桀骜不羁的,或是温润少爷,你要不换换?”
他古怪地瞅她一眼,不满地问:“你喜欢那种吗?小道士那样?”
不等她答话,他就兀自撒气:“那纪轻舟生得也就算是端正,无趣得很。”
声音虽小,她刚好听得完整,也算是听明白。江予淮根本不会看腻,他所求的,更是一张与他如今一模一样的面容。
“呀,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你本来的样子就是最好看的呢。”她睁大眼,情真意切地赞美。
“真要做到画皮一事,很难。”他却是不领情,说话时面容上笼罩着沉重的哀伤,连带着他整个人暮气更重,然而陆时微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爱怜之心。
半日后。
陆小煦翘腿盘坐在凳子上,疑惑道:“你说什么?你是要从哪儿去搞一张人皮?我都没干过剥皮的事!”
“那你会帮我做吗?”她平静地问。
“啊?”陆小煦险些从凳上跌下来,晃了几下扶住把手后,面色纠结地沉思了半天,方才痛苦地回答:“为了帮你破一次戒也可以……”
立马就被飞来的一团纸砸中脑门。
“考验一下你的道心,还当真了。”
要得到人皮,她自然是做交换。
杀个活人取皮这样心狠手辣的事她做不出来,就又痛快地赊了五百功德,向小明索取了一张完好的人皮。
小明只说是从鬼国的集市里寻来,来由合法,让她无需操心,早些了却这些身外事。
地上又扔下一张团起的纸,小煦弯腰捞起来,看看她画的像,忍俊不禁道:“这画的是江予淮?天哪,他会杀了你吧。”
她瞪过去一眼,自己也知毫无威慑力,愁眉苦脸地说:“你笑什么,我确实会画一点,只是画得没那么好。其实江予淮自己的画工就很好,但是他又总说无法面对,不敢下笔。”
“我想让他达成心愿,用最好看的模样见到祝向榆。”废弃的纸张堆积得像座小山丘,她说得坚定。
另一边,江予淮的房内。
昏黄的烛火映着摆在桌案上的一张皮,是陆时微午间兴冲冲给他送来的。
她不说得来的方式,他便也不追问。
是该换一张皮了。
他在桌前来来回回地踱步,半晌,下定决心般祭出锁链,涌动着缠绕在身上,一鼓作气将他身上这张皮扒了下来。
精雕细琢的皮囊下,是黑黢黢的一道魂影,细枝末节上早已千疮百孔,映衬着他生前挨过的一次次毒打和拷问。
他弹指一挥,猝然将门窗紧闭,四角都燃起冉冉檀香,几缕青烟飘飘荡荡,漾出一派宁静平和的韵味。
一一回忆过古书中所写的画皮术的要领,他摊平桌面上尚是一片空白的人皮,轻柔地抚过每一寸肌肤,其上还带着些许体温,是光洁完好的。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提起笔,在正中处率先画下了流畅的轮廓,棱角分明的下颌,再勾画出挺直的鼻梁。
画完嘴唇后,他的手指在其上摩挲一二,下笔后还没有干透的墨水氤氲着几点湿润意味。
他忽然在唇角处顿住,正是这样平的唇角,同他狭长的眉眼生在一张脸上,平添许多的忧伤和冰冷,以至陆时微常说他不笑时很是唬人。
“江予淮,你看我这张画得可好——”伴随喜悦溢于言表的一声呼喊,陆时微小旋风般登堂入室,轻而易举地穿过了他下的禁制。
她只看到了一个仓惶遁逃的黑色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