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的,和陆时微在幻境里无数次见到的美目如出一辙,是一双极为狡黠灵动的圆眼。
但她的动作是在告诉他们,她什么都看不见。
祝向榆死后成了个瞎子?
“是我。”他说话声里带着些许的哽咽,但竟是再没有说出一个字。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活着?不对呀......”祝向榆疑惑地偏了偏头,而后皱眉沉思,显然脑海里亦是一片混杂。
她很快就把不解抛诸脑后,兴冲冲地说:“是你想见我?你不怪我吗?那太好了!嫁给梁郁都是权宜之计,我是不想拖累你,不是变了心意。”
“我知道的,我都应该明白的......”他捂着心口,泪如雨下,颤巍巍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不记得了,呀,我现在是不是很不好看?”她摸着眼睛,想要背过身去。
“不会,向榆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貌美。”他温言宽慰。
她急急地追问:“后来怎么样了?我祝家可有洗脱冤名?”
江予淮浅浅一笑:“都好起来了。”他也跟着问:“向榆,你不怪我吗?如果不是我那么没用,兴许你不会死。”
“从未。”鬼魂的回答万分坚定,一如既往地表明心意。
躲在树后的陆时微心急如焚,莫名觉得他们两只鬼的对话乍一听很正常,再细究起来,哪哪儿都透露着怪异。
顶顶古怪的是,江予淮太过冷静,即使他面上泪水滚滚而落,说的话却是不清不楚的,难道和思恋的人互诉衷肠,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内容?
那既对不起祝向榆的大义,又无法解释他数百年的画地为牢。
招魂的时限已至,她已经损耗了过多的灵力。
魂影一步一回头地消散在天际,江予淮目送她离去,跪坐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按理说,若是再见祝向榆,了却前世情缘是他的心结,那现在应该已经给陆时微记上一桩大大的功德了。
但小明说的话几乎把她气晕过去:“有功德,但是只有十点……时微,不对劲啊。”
心如乱麻,原以为将至尾声的故事错综复杂。
她不想再等,踱步而出,下论断说:“江予淮,你很奇怪。”
“为什么?”他状似十分疲累,颓丧地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似乎,只是记得同她的这段情意和她的面容,所以见到她时,你会立刻流泪,这是不能自控的。”她越说语速越快,瞟了眼他的神色,接着滔滔不绝:
“但若非要说情从何起,经历过、发生过什么,你像是一无所知。祝向榆的问话,一定是她生前死后最挂念的一桩桩事,你不觉得你的回话太敷衍了吗?这绝不是情深义重的山鬼该给出的答案,除非是......”
“除非什么?”他抬头望她,神色漠然至极。
猜想在心里隐隐成形,他的镇静自若令她无比肯定自己的揣测,只会是让她大失所望的真相。
她盯住他的眼睛,字字诛心地说:“是你对生前的事和幻境里发生的种种,全无记忆。江予淮,你根本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被点破的山鬼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居然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时微,你真是聪慧,还是被你发现了。”
“山神娶妻的祭祀,其实我早就可以停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劝阻吗?”他露出一个凄楚的笑,森然道:
“因为于我而言,这是一种提醒,每二十年让我记起,为人时有过一个想娶为妻子的人,都是我的私心而已。”
真相总是鲜血淋漓的。
“那你为什么一直要装着什么都知道?”她忆起种种不对劲,猝然发问:“你早猜到我的来由,知我想解开你的心结,看我为了讨好你,百般奉承,很有意思是吗?”
他面上泪痕未干,摇头说:“讨好?我是知道你别有目的,你嘴里真话不算多,算不上一个太好的伪装者。你总是想知道我的过往,我并非想瞒着你,我是真的不记得。”
“是啊。”怒火冲昏头脑,她满心想的是荒废的大把时间,寒声质问:“欲解心结,总得先走到人心里去,才能推心置腹吧?我都是装的,你这样揣度人心,不也该猜出来了吗?”
他的脸色瞬时惨白。
陆时微是真的有杀人的冲动,佩剑嗡鸣。
怒火险些把最后一点理智的弦烧断,她忽然一转话锋,抓住救命稻草般问:“我记得,你和祝向榆的故事我全部没有忘记,我讲给你听吧,你好好想想你的心结到底在哪里,你看怎么样?”
小明冷漠无情地打消她的念头:“你别做梦了,这法子没用的。”
“时微,你就这么想超度我?你现在是在求我去死吗?”
他泪眼朦胧,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