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音确实睡得不太安稳。
大梦一场。梦见与卫琂过往种种,如走马灯一样浮光掠影。她在梦里像个局外人。她遇见成亲那日的自己,一张大红绣着金丝鸳鸯的喜帕都掩不住盖头下人儿的欢欣,她乖巧地坐在那里听嬷嬷教诲,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与雀跃。
兰音悲从中来,有些不忍心扫梦里那位自己的兴,她犹豫了一会还是上前掀开那张喜帕,也不过说了一句不要嫁,那张脸骤变成卫琂的。
他冷笑着问她怎么还没有死,那面容从冷漠,到恶狠狠,到狰狞扭曲,竭斯底里,全然不是她初始遇见他的模样,她当日要嫁的那位。
她在梦里,不知为何出不了声,似被人捂紧了嘴,她憋屈得慌,无法应答,无法狠狠痛骂眼前这个男人,以及他那位挚爱。
似一口井,她被生按在水中,水漫过她的口鼻,浸满她的肺,她大喘,耳边的气泡声从呼噜噜到归于平静。
这梦艰涩苦痛,痛得兰音早早便醒了,不愿困在梦中多一秒。醒了还是替梦中的自己难受,怎么就不做些手刃狗男人和他侧室的好梦呢,梦中爽一爽也是好的。
兰音躺在席上,怪自己在梦中也不争气,窝囊。
睡的是简易的榻,下面铺了干枯的禾草,上面只简单铺了一张凉簟。粗糙,有些扎人,她睡得不是太习惯。
她喉咙干涩,说不清是北地气候干燥苦寒,还是梦中悲泣挠花了她的喉咙,干得发痒,如被密蚁啃噬。
大概是这几日白日,都跟着尹筱宁远他们在帐中照顾那些无辜在战中受伤的百姓,以及一些被遗下的伤兵,无暇顾及那些糟心的前尘旧事。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烂人烂事,便像恶鬼缠身一样,倾巢而出,疯狂啃食她。
兰音辗转反侧,再难入眠。
她起身,披了件男式薄衫,准备出帐子找水喝,掀开那些用于做帘子,将营帐内隔出两个空间的衣衫,瞥见帐中一帘之隔的那人隐在薄被下熟睡。
兰音步子放得更轻了,蹑手蹑脚,总不好扰人清梦。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床帏上的人,尹筱,正是她的救命恩人。
自她醒来,据十月,尹筱的随身侍从,在她耳侧不断吱吱喳喳的输出汇总,兰音知道,是尹筱菩萨心肠,将她从月江中捞回来的,又不顾一众百姓的反对,执意救她,还为了安抚百姓的担忧,将自己安置于他的营帐中。
饶是她初醒脑子一片混沌,不太关心周边的事情,也被十月源源不断的输入打败。十月其人,简直是尹筱的无脑拥趸。
尹筱确实称得上菩萨心肠。不知道是商贾之家还是士族大夫出的高门子弟,卫庄两国战事结束也不过月余,便到了夏州,还带来了粮食和伤药,将边关附近的流民和伤员安置得明明白白的。
明德十年春,庄卫两国持续将近一年的战事,从去岁夏绵至今岁春,最后以两败俱伤,生灵涂炭告终。
被战事祸及最多的当属地处卫庄两国交界的夏州,两国仅一江之隔。夏州位处险要之地,木拓镇正中关隘,边地本就摩擦不断,小战无数,真正的大战只有这一次。
也就这一次,让边地平时已经饱受小战连连的百姓苦不堪言,奄奄一息。一场战事完结后,木拓镇到处都是携家带口,流离失所,苟延残喘的百姓。
也是这个时候,这些人遇到了尹筱。他不仅倾囊相授,还亲自到了这个地方,为这些流民嘘寒问暖,赠药治伤。
这样子的人,怎么不算人间活菩萨呢。
甫一出帐子,尚是五更天,纵北地天亮得要早些,此刻仍是黑漆漆一片,窸窸窣窣的虫鸣格外响亮。
仍在春月,夜有蒙蒙露,晚风一吹,虽不刺骨,也有几分料峭的寒意。
她在帐门外站了一会,还是拢紧身上的披风,提了放在帐子门口的灯笼,大着胆子出去了。
远处偶尔有一两声狼嚎,悲戚悠长,静夜中肃杀之气更浓。她闻之毛骨悚然,不自觉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帐外的脚步声渐远,帐子中的人便睁开了眼。尹筱听着她的动静,也是睡不着。闭上眼脑子里自动循环那天她那滴泪,思绪复杂。有点不放心,索性跟了出去。倒没追上去,只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他在外面几个月,很少有觉好的时候,有轻微动静便容易惊醒。她住进帐中这几日,他更是眠得浅。一开始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怕她醒了没第一时间通知宁远,耽误了她的伤情。后来她醒了,话说得少,他又担心她有什么需求,诸如渴了,饿了,哪里不舒服,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自己听不见。
尹筱从来没这样照顾过一个人,包括帐中的其他百姓,他虽差人发药,发食,但自己亲力亲为,贴身照顾,这位,算是头一个。不得不说,尹筱之于她,是有些怜惜在的。
尹筱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护着。
一是战后附近最近流民增多,她一个人大半夜出去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