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做主即可,回头劳您邀顾先生过府商讨。”
“你不嫌他被官府通缉?”苏姨娘欲言又止地盯着她。
宋忍冬莞尔一笑,柔声解释:“今上施行仁政,除穷凶极恶之徒,对贼匪多以劝降为主。何况城内的通缉令,昨夜就撤下了。”
韩黎早就查明一切,选择以宽宥为主,定是顾青没犯什么大错。
听到女儿这么说,苏姨娘神情倏然放松,转念又头疼地问:“那个抹奴怎么说走就走了?”
行事古里古怪,还不由分说的暂居,此番倒好冷不丁地消失了。
“呃,他乃故友随从。之前有要事在身,不便同外人细言。”
“怪不得!”
次日一早,顾青在苏姨娘的引荐下,再度见到宋忍冬。
两人花厅攀谈,确定好书院事宜。直到韩黎登门拜访,宋忍冬才拱手向长者告辞。
窗下并肩而立的男女,目光复杂地凝向远处。
“宋贤弟,听闻你不日便要远行?”
韩黎本有些计划想同宋忍冬商讨,可眼下对方一去,至少得一年半载才能回来,不觉有些遗憾。
“早有打算!只不过三年前意外受挫,死里逃生方归故。为安姨娘的心,不得已推迟到现在。”
塞外风光,金戈铁马,历来引无数英雄心之向往。
“可惜无薄酒,且祝贤弟一路顺风。”
“多谢兄长好意,驰骋千里知己难觅。”
某种程度上,宋忍冬和韩黎属于一类人。
此刻宋忍冬窥他眼皮半耷,淡然中隐有惆怅萦怀,便忍不住开口关切:“兄长莫不是有心事,如果需要我的话,烦请直言相告,宋忍冬定不遗余力。”
韩黎叹了口气,极目远眺:“我决意上书朝廷,反对昔年的成化改革。”
他话音未落,宋忍冬眼眸骤遽,神色纠结地紧抿着唇。
先皇虽劣迹斑斑,可早些年,他的成化改革确实助南穆百姓安居乐业。若非那水利十三策,今日吴东六郡何以成为天下粮仓……当然这些都只是过往,当朝的世家豪族皆以此为钻营。
良政积弊,尤为棘手。如同美味的肉羹里,落入一只苍蝇。教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韩兄顶天立地,敢为天下先,实在令人佩服。然而观史书豪杰,自商君变法以来,革新者难得善报。”
宋忍冬近前一步,目光愈发柔和,“宏图壮志理应赞允,可我视兄长为亲人,凡夫俗念难以避免。愿韩兄三思而后行,若仍决意立践,愚弟必全力支持。”
韩黎眼眶瞬间通红,他静默了一瞬,接着动容地紧握双拳,喉涩音哑:“纵九死,不改吾志!”
“若需银钱支持,富宁钱庄随兄遣用。东安书院开课在即,盼韩兄闲暇莅临指导,星星之火或可燎原。”
“宋兄弟——”
“莫愁前路,条条康庄。”
言毕,宋忍冬略微沉吟:“愚弟走后,一切与芙蓉商议。她非寻常女郎,定能对兄长有所助益。
两相沉默,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寒风萧瑟的初冬,宋忍冬带着商队辞别亲友。迎着朝日,踏霜远去。
与此同时,吐玉耆悄然抵达稽安。
“将军不辞万里,如此冒险……难道是疑心在下?”
阴影里的男子面色不佳,语气也有几分急切。
吐玉耆眸光深邃,蕴籍雅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当然信任阁下,毕竟您全部身家都交付给了北夷。我这次冒险来,不过为了点私事。”
一旁的男子定了定神,讶然地问:“何事?”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北夷的将军能在稽安有什么牵绊。何况这大将军从前只是王帐里的奴隶,哪来的机会……当真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吐玉耆神情冷漠:“数年前,稽安可有在丹城贩卖棉布的商贾,现下又在哪里?”
“丹城……”男子轻轻复念,沧桑抱憾地闪过丝鸷意,旋即神情迷惑的摇头:“乍然间,还真是想不到。”
闻声,吐玉耆俊颜浮现诧异,皱了下眉,仍不动声色暗示:“城内去边地做生意的,想来屈指可数,您不妨静心细想。”
过了许久,临街响起一阵马蹄声。探窗睨去,人声鼎沸,那无意张望的男子忽然指着下面道:“思来想去,唯有宋忍冬了。”
“宋忍冬?”
吐玉耆下巴微微扬起,漫不经心地眺着外面。顺着他的目光,沿街景致尽收眼底。只可惜大街上人来人往,那商队却渐行渐远,徒留一串响铃声。
“公子,喝点茶吧!”
小菊不时探头大声奉承,每每令勒马回应的宋忍冬倍感不适。离家前,苏姨娘千叮咛万嘱咐,执意让她带上小菊和巧儿。宋忍冬推拒不得,便以明书年幼离不开巧儿为由,好说歹说只带了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