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监很快便送来了大婚那日的吉服。
紫檀木架子把这衣裳撑得分外端正。
执柔抬起手,轻轻落在衣服上,金丝银线绣成了一对凤凰,它们引颈长鸣,分外鲜焕。
此时此刻,执柔的指尖刚好落在其中一只凤凰的喙上,细密的金线像是一只密密匝匝的网,它高昂着头颅,好似要用短而利的喙撕破这块锦帛,挣脱累累金线,振翅而飞。
却玉这几日总是垂头丧气的,执柔竟没有预想的那般难过。
大抵是那日见过阳陵翁主之后,薛伯彦说的话颇有几分深意,自那一日起,她已经料到了会有今日。
阖宫上下还没改口,却对她猛地敬重起来,她仍住在永福堂里,身边的奴才却足足添了一倍,原本的厢房都腾出来依然不够用。
起先执柔不愿这么麻烦,但却玉终于因为要调/教这群新人,转移了一些注意力,执柔便没再多过问。
这件嫁衣赶制得匆忙,可仍能在灯下显示出一股靡丽的金贵来。执柔立在那看了片刻,就听见一个声音自门外想起:“姐姐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说话的人正是薛则朴。
执柔循声看去,语气中带了一丝疑惑:“你怎么没递牌子就来了,卫尉不曾拦你么?”
他今天换了一身常服,头发高束入冠中,他只比执柔小了一岁,却足足高出一个头。
“这都是些小事,横竖也没人敢拦我。”他嘻嘻笑着凑上前,和执柔一道看这件婚服,“就不能不嫁给他吗?”
见执柔不说话,薛则朴向执柔身边又凑得近了些:“父亲和我母亲说起要把你许给陛下时我也在场,我央求了父亲许久,他也不肯听我的。这些年你在宫里过得辛苦,如今也该远离这些是非之地了,如今便要把你嫁给那瞎了眼的病……”
“薛则朴!”执柔猛地打断他。
她已经有些恼了,语气也比以往更重些:“你知道他是谁,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你若是不敬他,便也是不敬我了。”
薛则朴闻言微微眯了眯眼,旋即又露出了乖顺的表情:“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他伸出一只手去拽执柔的袖子:“我只是不想让你嫁给他。你是薛家人,他只怕和齐桓一样,心里都忌惮着你,你嫁给他必然要受委屈。姐姐这样好的人,我不舍得叫你受委屈。”
他指着这婚服:“你若喜欢,我能叫人给你做更好的。包括未央宫里的奇珍异宝,只要你喜欢,我都能弄来一样的给你,这皇后没什么意思,你不嫁他好不好?”
他满眼不谙世事,颇为认真地说完这一席话。
见执柔仍不说话,他拉着她的袖子摇了两下:“姐姐,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只要你点头,我保准齐……陛下不敢碰你一根指头。你就仍住在这,我隔三差五便能来见你。”
“则朴。”执柔侧眸,“在你心里,我到底是薛执柔,还是一个任由你摆布的女人?”
“能不能,把我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
“我嫁给谁、不嫁给谁,我留在这,还是到哪里去。”执柔眸光澹澹,“薛则朴,你要记得你我的身份。”
见她如此,薛则朴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我知道了,执柔姐姐。”
他转身向门外走,走到门边时却又转身重新回到她面前,正色道:“就算是你嫁了他,我也会常来看你的。”
不待执柔再回答,薛则朴已经阔步走了出去。
*
六月初十,执柔白日里睡多了,到了晚间反倒是不困了。却玉给她寻了些绣样,她便坐在窗边绣帕子。
梆子打过三更天时,外头嘈杂起来。
却玉差茂喜去问,过了一刻钟的功夫,茂喜顺着墙根回来了。他显然是吓得不轻,跪下来时胳膊还在颤。
“听说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宫女,在陛下日常的饮食里下了毒。”他说罢还咽了咽唾沫,心有余悸,“好在陛下没喝,那边现下正在审呢。”
执柔听罢问到:“是谁在审?”
“大司马。”茂喜道。
难怪他害怕,薛伯彦审人的本事是宫内外都出了名的,流水般的刑具在他手上都只是粗浅皮毛。在战场上扒皮抽筋的事儿做多了,他只会觉得内宫的板子都像是挠痒痒。
执柔将手里的绣样收起来,对着茂喜说:“将宫门都关好,你们都早些睡下吧,只当今日什么都没听过。”
茂喜喏了声,躬身退了出去。
却玉给执柔拆头发,外头的风刮得像鬼哭似的,叫人心有戚戚。
执柔按住她拔簪子的手说:“一会儿等安定了,和我出去走走吧。”
却玉微微吃了一惊:“姑娘……”
执柔缩在圈椅上,眼睛望向窗外,婆娑的树影抖落在窗上,她只是觉得心里越来越烦闷:“我不去承明宫那边,咱们往南面逛逛,听说群芳馆里养了几棵昙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