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冰来到炉房。
巧了,光王李宜也在。
李凌冰给圣人行礼,“太真拜见父皇。”侧身,微一屈膝,淡淡唤了句,“皇叔。”
火炉后的两兄弟都没有应她。
李凌冰抬眸,从青烟缭绕间撞上光王李宜火一般的目光,她撇过头,去瞧圣人。他们是同母同父的亲兄弟,圣人年长为兄,清瘦修长,光王小圣人十岁,身姿魁梧。一兄一弟,不管是身形还是脾性,都如阴阳两极,截然不同。
偌大的皇家主宗,子息虽然众多,修道的却只有他们三个——此刻,在炉房站着的三个人。
圣人降下天音:“为什么放火烧西苑?”
光王李宜笑说:“偏偏是我离宫前,住过的地方,里边还有好些用惯了的旧物,烧了倒可惜。”
李凌冰跪下,“皇叔自十四岁起,就在西苑修习妖法,女儿看不得脏东西,一把离火烧得干净!烧到辟雍学宫——纯属殃及池鱼。”
光王李宜的神色隐在袅袅青烟之后,看不真切。但李凌呢就是知道,他正用他那蛇信子一般的眼睛在她身上游走。
圣人问:“修习什么妖法?”
“阴阳调和之法。”李凌冰掷地有声。
原本烧得好好的炉火突然熄灭,腾起一团黑烟,充作小道士的内侍们惊惶失措,穿插着在炉房里跑来跑去,却没人敢掀开炉鼎去看丹。
圣人雷霆之怒,“滚出去!”
内侍们一个匍匐到地上,倒退着挪出炉房,把门从外面关上。
炉房之内,只剩下圣人、光王李宜与太真子李凌冰。李宜慢慢绕到炉前,露出修长的腿,他垂着一双又细又长的冰眸,盯着李凌冰一动不动。
圣人沉默了一阵,问:“是谁告诉你的?”
李凌冰无惧光王李宜的目光,挺直背,一字一顿道:“谢襄之孙——谢忱。”她对上李宜的眼睛,目色咄咄逼人,“你折磨他家族女之时,他就在梁上。”
李宜轻声“哦”了一下,带着些许琢磨的意思继续打量李凌冰的肉皮。
李凌冰说:“皇叔,我绣的那件绣品,可还在你手上?”
李宜神色终于变了变,转而压下吃惊,淡淡一笑,“原来,是你这个乖人儿拿回去了。看来,这事倒是真的。”
圣人问:“你有什么证据?”
李凌冰挪了挪膝盖,让自己离光王远一些,她闻不得他身上的香,一闻,就有令人作呕的回忆涌出来,“皇叔折腾谢氏女的时候,如入忘我境界,被谢忱看光了也不知道。皇叔大腿根上有颗黑痣,腰窝处纹了阴阳鱼,还有脖子根——”
“放肆!”圣人手中的拂尘掷了出来,“满口污言秽语!”
李凌冰避让不及,被拂尘的柄砸到了唇边,牙齿磕出了血,把血往肚子里吞,喉咙翻起腥甜之气。
李宜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方女儿的绣帕,送到李凌冰脸边。李凌冰觉得胃中翻滚,一股子酸水往喉咙里喷,一弯腰,双手撑地,吐了干净。李宜用细长的手指掰过李凌冰的下巴,迫使她看他的眼睛,然后用帕子细细给她擦嘴边的污秽之物。
李凌冰冷眸睨他,噀血,李宜一张阴柔的脸被她喷得满是血珠。
李凌冰挑眉,说:“皇叔,水是天下至洁之物。咱们道家噀水散福,太真在噀血,洗洗你肮脏的灵魂。”
李宜眉眼笑成一线,即使这样,仍关不住他因兴奋而莹莹发亮的眸子,他朝座上喊:“皇兄,你这个女儿又美又有意思,赐给我吧。”
圣人久久的沉默比雷霆之怒还要可怕,如头顶的一大片乌云,压得李凌冰喘不过去。
圣人什么都知道,他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光王李宜用帕子细细擦自己的脸,将血揉成一团团粉色的云,他对李凌冰说:“乖侄女,你当皇兄是瞎了还是聋了?他会不知道那火是谁烧的?宫里的事,瞒不了宫里真正的主子。你说,你和严家老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宜又上来扳住李凌冰的下巴,左右摇动,似一只猎手正在欣赏它的猎物,“你说,会不会别有旖旎风光?”
李凌冰仰起头,尖尖的下巴粉了一大块,“我只知道,火是我放的,这样的结果——最合圣人心意。总不能,他严家的老子儿子都在为国征战,我们却在背地里搞他们的嫡亲血亲。战事吃紧,边境不能乱,圣人不敢赌啊!”
光王愣了一下,朝上座一望,唤了句:“皇兄!”
圣人再次用沉默回应,但这一次,迫的是他光王李宜。
李宜用修长的手指捏着李凌冰的下巴,都捏红了才甩开手,又隐进烟雾之中,他的声音袅袅传来:“皇兄,他说水是至洁之物。我又不舍得真杀了她,不如对她施以小惩——就用水洗洗,可好?”
圣人轻摆拂尘,驱散身前的青烟,露出龙髯蛟眼,凌然天威,“太真,你悔吗?”
李凌冰慢慢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