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菽一转身,就被那两个幽灵似的太监挡在了身前。
“她饮了一盏望春茶……用不上这些药。”
尹晔推开木门。
至少今夜是用不上了……
“尹晔,你真狠毒……”绿菽咬牙切齿道。
尹晔背手合上门,嘴角一牵。
狠毒吗……
一抹晨光打在脸上,穆炜娮的眼皮一松,终究是醒了过来,多年来的清晨都一样,意识清明的时刻是加倍失望的时刻,能一睡不醒就好了。
这一夜睡得很沉,小臂上的咬伤甚至没能干扰她的一场清梦。
她起身恰好瞧见那个篮子,绿菽的药篮。
药……
她急忙揭开棉被,像是一个晨起口渴的人,起身的时候才发现眼冒金星,她打开篮子,空空如也。
药呢……
她紧抿双唇,双手开始发抖,紧接而来的剧烈的咳嗽让她心惊胆战,她昨晚没服药……
她扶着床沿慢慢地滑下去,跪坐在床边,掀起床单的一角捂着口鼻,粗暴地掩盖剧烈的咳嗽声。
穆炜娮想起什么,低头一看,那一角被单上已经有了血迹。
药呢?
穆炜娮喘着粗气,渴极似的,扫视着整间屋子,目光豁然凝在那盏屏风上,她突然想起昨晚尹晔印在这屏风上的身影。
她愈发急切起来,散落的鬓发贴在两颊上,甚至有一两缕沾上了咳出的血迹,她忍着对自己狼狈像的自我苛责和莫名屈辱,咬牙将那散落的头发捋到脑后,小臂上的伤口顿时渗出血来。
不能这么作践自己……
昏昏沉沉中,穆炜娮想起这句话,恍惚间再要咂摸出这话的出处,房门就被推开了。
穆炜娮抬手遮挡那突然涌入的耀目晨光,却遮不住这幅屈辱的狼狈相,她扯着一截床帷,好歹立起身来……目光垂落的一刻,她瞧清了那人腰间的玉牌。
不是他。
穆炜娮手一松,滑坐到了床榻上。
“奴才赶早来为郡主引路。”
这太监躬身侯了片刻,见穆炜娮没出声,又悄声道:
“废妃梅氏正在偏殿廊下……恰是安宁的好时候。”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穆炜娮不禁抬首瞧了这内侍一眼。
太监弓着身,眸光落在地板上,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似的,微一侧头,门外拐进一个侍药的婢女。
“绿菽呢?”穆炜娮瞟过桌上那个提篮,还有她的药呢?
太监没应声,从侍女的托盘里端出一碗药。
“奴才伺候郡主服药。”
清亮的药汤在穆炜娮眼前荡了一荡,穆炜娮想起昨晚的一场清梦。
“这是望春?”
眼前的两个奴才依旧默不作声,穆炜娮持碗,见那茶汤在碗壁上晃晃,一饮而尽。
那太监收回药碗,伺候梳洗的宫人即刻鱼贯而入。
穆炜娮一身锦衣远远地立在廊下的时候,偏东的日头打在她身上,她抬手看了看被包扎起来的咬伤,方才的那副狼狈相仿佛须臾间就被遗落在了身后的房门内。咬伤不疼了,咳嗽止住了,身上甚至起了一阵暖意。
原来望春能给的一场清梦,在青天白日下也是作数的,在这梦里,她好着呢,无病无伤。
她盯着不远处那个靠在廊柱上,仰头观日的痴傻老妪。
她们都一样,顶着一轮旭日,却如坠梦中,千疮百孔的皮囊返老还童似的,带着宁静的注定早逝的虚假欢愉……
老妪刚刚捏死了发缝里的虱子,这爬虫的尸身在她指尖滚来滚去,滚到指甲盖上,轻轻一弹,老妪合上了双目。
“姓孟的怎么还没死光呢?”
“我姓穆。”
“姓什么有什么要紧,有人还说你姓柏呢。”
老妪咯咯一笑,再道:
“只有孟氏骨血还惦记着我这个疯婆子。”
梅氏慵懒地伸了伸胳膊,方才她还像是一副被冰封的千年古尸,一碗望春汤水融了她,她又记起来了,她还是个活人……
怎么还不死透啊。
梅氏抬手往一缕阳光伸去,掌心里金晃晃的。
“我知道柏桓在哪儿。”穆炜娮学着她,捧起一手的璀璨。
老妪倏然梦碎,她开始痛恨那碗望春。
怎么还不死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