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
木岭左手揣在兜里紧紧握住那块触感和普通抹布已无两异的抹布,坐在绿皮火车的窗边小凳子上,看着窗外快速溜过的树和山思考人生。她已经三天没有洗头,头皮上隐隐传来的头油味和绿皮火车上的传统臭味、泡面香味夹杂在一起。脑子的内部像装了一颗心脏,它在跳动,在撞击她的颅骨,在她的大脑里收缩、膨胀。于是她痛苦地抱住脑袋,痛苦地挠头、痛苦地捏着抹布、痛苦地对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行注目礼、痛苦地看向窗外。
两个月前,木岭刚把画好的设计图交给设计部的总工,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公交车慢慢摇回家。末班的非热路线公交上向来没有什么人,从公司坐回家二十几个站时间里,这辆公交车上是只有她一个人的。直到快到家的倒数第三个站,一个穿着褴褛的老人上了车。
“请关心老年人。”公交传出熟悉的尊老爱幼的人性通知,她恰巧因为公交车上的播报抬起了头,刚好和他目光对个正着,撇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那个老人的背微微佝偻,背上背着一个拾荒老人常见的破烂编织袋,里面仿佛装了很多战利品,将他的背压得又勾下三分。
木岭收回目光后,就没有再在乎这个上车的老人,她也只是不愿意再抬头,毕竟21世纪社恐社畜对于目光对视的恐惧可以说是排名前列。
她的目光待在手上小小的电子屏幕上,刷着没什么意思的微博热搜。突然,一阵夹杂着垃圾转运车的腐臭味以及很久不洗澡的体臭味的风弥散进了她的鼻腔。木岭皱起了眉撅着嘴挡住自己的鼻孔,微微抬了抬头,看见刚刚上车的那个老人正双手握住她旁边座位的椅子靠背。
“?” 不会吧,那么多座位,为什么要来坐自己旁边?她开始感到有些不安。不怪木岭,谁能没在网络上看过一些都市怪谈呢,加上司机只有三个人的末班公交车,司机,穿着褴褛的男乘客,另一个女乘客——木岭。这简直拉满了恐怖buff。木岭不是很敢抬头,也没注意到手机屏幕什么时候已经自己默默息屏,她左手捏紧了公交车座位的边沿,右手手指不断摩挲着屏幕,双眼看着黑屏的手机屏幕发呆。
突然,在黑屏下,一个人的脸被她的右手拇指一分为二,这个老人正垂着头,看着她的手机屏幕。她微微侧头,看向反光的窗面,却对上这个老人缓慢抬头,与她的目光于窗面交接。
“咯咯……”她隐约听见了关节错动的声音。
她不敢抬头却觉得他又微微侧了侧脸,将目光转向了她,或许正注视着她的脖颈处,惊得她一背冷汗,手机险些拿不稳掉在地上。木岭一方面不愿意相信那些都市怪谈的内容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另一方面,她也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倒霉。
“姑娘。”老人的声音在木岭头顶上响起,略带沙哑,喷出的口气带着浓浓的烟味,是一张嘴就让人呕出来的程度。没看见他木岭都想像出他一嘴七零八碎的老黄牙,带着不太友好的微笑正注视着她日渐空虚的头顶。
“帮我捡捡那块布。”木岭还没回应这个老人呢,他又开口了。木岭这才发现有一块脏脏的白色抹布躺在她的脚边。
她有些犹豫。毕竟这抹布看起来真的不太干净……而且这位老人也不太干净,所以这抹布恐怕是真的不干净…… 可她又不敢不捡,她明确的感受到那颗白发稀疏的脑袋就在她头顶几十厘米的地方。
他正看着她。
她呼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两指捻起那块抹布,以最快速度向一旁递去。没敢抬头。感受到抹布离开她的手,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谢谢。”两个生硬的字从大爷口中蹦出,和刚才说话的语气变得不太一样。木岭不敢多想,让自己能够不被吓死的第一要义是,别多想。她闷着头,连忙冲他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握过抹布的手心变得有些潮湿,想来是那抹布并不是什么干抹布。
也不知道擦过什么东西……想到这儿,赶紧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别再多想,别再多想,再多想就要呕出来了。
幸运的是,她捡起了抹布以后,老人就不再在身边站着了,木岭再一次偷偷从车窗的反光观察,瞧见他从身边走到了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坐在她侧后方,对角线的位置。他落座后也一直盯着窗外,只是那手她看不太清,好像一直把那抹布捏在手里。
到站了,她的右手手指抠了一下手心,用餐巾纸擦过的右手还是有一些湿润,就像凝胶质地,不黏,但总是觉得湿润润的。右手再不敢碰自己的任何东西,在身侧摆前摆后,只想赶紧回家把手洗干净。
厕所洗手池的水开到最大,洗手液挤了好多泵,那种湿润的感觉才终于从她的右手手心消失。她关上水龙头,透过淋浴间的窗户看向窗外。没有水流声的整个屋子突然就完全静了下来,只看见窗外的树枝被风吹得张牙舞爪,吹得嘎吱嘎吱。她靠在洗手池边不断深呼吸,脑子里全是那个老人,这个经历简直是添油加醋一番可以投稿半夜电台的纳凉特辑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