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崔协父子一怔。
元衡锋利的目光扫向父子二人,提醒着他们往事。
“三十年前,国史狱案,故清河崔司徒,主持撰写国史,无所避讳,宣扬国恶,触怒世祖,清河崔氏被世祖皇帝夷灭五族,与其有姻亲的几大汉人士族均遭连坐族灭。”
崔协瞳孔骤然一紧,紧攥的手掌指尖发白。
元衡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提醒崔协道:“你的父亲,时任秘书郎,因参与了国史编纂,亦被牵连处死。你的妻子,出身太原郭氏,因与清河崔氏有姻亲,亦举族覆灭,你便带着弟弟和妻子逃至南朝避祸。”
崔协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良久无语。
随即,元衡话锋一转,道:“不过,崔氏虽是世祖罪臣,可自皇考献明帝登基后,大赦天下,过去的事儿,也就既往不咎了。早年,崔司徒之孙崔延也从南朝返回魏国了。”
崔协父子低下头,愈发忐忑不安。
“即便显赫如清河崔氏,崔延北归后,想在朝廷得到重用,也是献妹入宫,为皇考献明帝夫人,才有了今日地位。”
元衡讥笑着,“你们博陵崔氏,本就世号东崔,地寒望劣。你的父辈又死于世祖皇帝,不与皇室联姻投诚,朝廷如何相信你们的忠心?怎么会重用你们呢?”
崔协父子脸色惨白,这哪里是求婚,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元衡表面是以正妃之礼相迎,实则不得朝廷认可,仍是姬妾之流。
即便是向皇室献女表忠心,可帝妾与王妾也是天差地别,女儿给亲王做妾,恐会致使他们被北方士族轻视排挤。
元衡继续冷嘲道:“就你们这样的人家,流亡南朝三十年,表面是士族,实际早已婚宦失类,坠入寒门之流。你们在北方没有亲族、没有根基,北方士族根本不会接纳你们。你家的女儿根本嫁不到汉人高门,不把女儿嫁给我,难道让她去侍奉卑贱的次等人家吗?”
元衡言辞刻薄,直接戳穿了崔氏的尴尬处境,撕碎了崔氏最后一块遮羞布。
崔协被猜中心思,脸色苍白,哑口无言。
常吉见父子二人动摇,紧跟着劝说,“丈人一家初来北方,苦于没有门路报效朝廷,若与殿下结为姻戚,日后拜官封爵,大有好处。”
崔伯玉心里一咯噔,心知元衡这是要拿他们的前程威胁他们献女了。
元衡是宗室亲王,他若要强娶,他们根本拒绝不了。
何况女儿长大了,早晚要嫁人。
他们一家初来乍到,没有根基,若是搭上太原王的关系,就能迅速在北方站稳跟脚,为了家业的长远大计,何需怜惜一个女儿?
和父亲交换了眼神后,崔伯玉勉强道:“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可也要听舍妹之意。”
一听要征求女郎意见,元衡笑逐颜开,更是迫不及待。
“那便快让女郎出来相见吧。”
*
另一边,兄妹二人一大早就离开了地藏殿。
路上,崔季琰还在为昨夜的事愤愤不平。
“太欺负人了,不能因为身份高贵,就这样为所欲为吧?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崔之锦沉默着,她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陆怿,记忆中,他一直都是一副温润有礼,宽雅纯和的模样,从未如此失态过。
“陆公子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崔季琰面露鄙夷道:“真是想不到,表面那样温雅有礼的贵公子,私下竟是这副模样,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崔之锦没有吱声。
记忆中,她不记得陆怿有什么病,前世每次见他,他都是一副温雅矜贵的模样。
陆怿自幼被陆太后养在宫里,和皇帝一起长大,二人关系亲密,形影不离。
她只记得有一次,陆怿跟元彻在太和殿似乎起了什么矛盾,争执激烈,她本想跑过去关心,却被元彻厉声喝斥了出去。
她被骂的两腿一软,手脚并用地滚了出去,隐约看到被元彻挡在身后,陆怿颓然的背影。
就在崔之锦出神时,崔季琰忽又发问,拉回了她的思绪。
“阿锦,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芝芝?”
崔之锦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芝芝不就是我的小字吗?”
崔季琰楞了一下,以为妹妹发烧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解道:“阿锦,你哪儿有什么小字?”
一阵阴风吹过。
经兄长提醒,崔之锦才真正如梦初醒,脑中霎时清明。
是啊,她没有小字。
崔之锦毛骨悚然。
昨夜梦中的声音呼唤的芝芝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样叫她?
崔季琰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语气凝重道:“地藏殿供奉的都是往生者,别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