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名叫唐越,白净脸庞,中等身材,和她差不多年纪,听口音像是姑苏人士,据说上元那几日便来了军营,每日只是埋头练武,并不时常与人来往。因此大家虽宿在一处,却无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唐越自负武艺超群,而今被你轻易超过,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在所难免。”
“什么话,她扛那十招靠的哪里是武艺,强撑一口气罢了,想是挨了两拳经受不住,又爱面子,跑到角落调息去了。”
说话之人年岁最长,也是两名伙长中的一个,得她定性,众人纷纷认同。
祝逢春回忆一番当时战况,道:“姐姐说得有理,可当时那个架势,我怕她当真受伤。横竖今日只是休息,各位姐姐用完早饭,若得空时,可去寻她一寻,以免生出事端。妹妹在这里,拜托各位姐姐了。”
她合着双手四处行礼,把一众兵士都惹得低笑起来,有那一个问道:“你刚来一天,还不曾问过我们的年龄,怎么就断定你是妹妹,我们都是姐姐?”
“我半个月前刚过了十五岁生辰,不是妹妹,还是能是侄儿不成?”
祝逢春去屋里摸出一包樱桃果子,与众人分了,道:“我刚到军营,很多事还不熟悉,原想着向各位姐姐讨教,却侥幸被选去参战,只得尽力试上一试,待我得胜归来,与各位姐姐带些河北土产。”
“土产就不必了,你保重好自己便是,唐越之事,我们自会帮忙。”
吃完早饭,收过碗筷,众人四散开来,祝逢春看着无人问津的半份餐食,将一个完好的炊饼捡起来,揣在怀里去寻唐越,在营中转了几圈,最后在河边寻到。她站在一丛芦苇旁边,捡了块石片,随手打了个水漂,石片在水面奔出数丈,留下一串亮白的水花。
“漂亮!”
唐越转过身,见来人是她,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我来同你熟悉熟悉,这次出征,选中了我们两个,以后免不了要打许多交道,提前熟悉了,对你我都有好处。”
“你功夫那么好,俞指挥自会对你多加照顾,哪里用得到和我熟悉?”
“俞指挥是俞指挥,你是你,况且在俞指挥那里,你和我应当是一样的,她爱我枪法精熟,也爱你坚忍不拔。”
祝逢春摸出炊饼,递到她的手里,道:“早饭只吃一半,上午难免饥馑,你把炊饼吃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
“你……”
唐越欲言又止,接过炊饼,慢慢吃起来。祝逢春看她只有一只手在动,左边胳膊一直垂着,便拍了拍她的肩膀,果然见她面色变得煞白。
“你受伤了,跟我到医馆看看。”
“一点小伤,不碍事。”
“什么不碍事,讳疾忌医只会拖垮你的身体,今天你能撑过俞指挥的十招,是因为你的身体尚算康健,神智尚算清明,若是一直伤着病着累着,别说俞指挥那里,随便一个戎人都能将你置于死地。”
说着,她便拖着唐越完好的手臂向前走去,唐越拗不过她,只能跟在后面。打听几回方向后,祝逢春与唐越走进医馆,却见苏融坐在院里,手头侍弄着一筐药材。
“苏融,今日可有坚持操练?”
“晨操已跑了,余者后面补上,老师要我清拣这些药材。”
苏融抬起头,只见东风旁边跟着一名少年,道:“你又从何处骗了一个妹妹,带到我这里做什么,医馆是清净之地,不容你随意取乐。”
“什么叫做骗,你一个读圣贤书的人,如何说得出这等粗鄙之语?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妹妹,这是我新认识的伙伴,和俞指挥切磋伤了肩膀,我带人是来寻医问药的。”
“知道了,医馆有专门的女医,我记得是姓陶,让你的伙伴找陶医师便是。”苏融放下药筐,看着祝逢春说:“你留下,我有样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
送走唐越,祝逢春坐上苏融面前的桌子,抓一把药材慢慢搓着。苏融摇了摇头,将药筐放到一旁,取出一样物事塞到她手里,换回那把被□□得不成样子的药材。
“荷包?我不是说了,孟三已经送了我一只,我今年用那个就够了,不需要你再费心。”
“可我也说了,那只荷包太过粗劣,而且图样暗含夫妻之意,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戴在身上难免引发非议。”
“什么非议不非议的,我身上能引发非议的地方多了,没见哪个敢非议到我的面前。”
祝逢春跳到地上,取下原来的荷包,换成苏融那只,道:“不过你既然绣了,我也不好不收,每日那么多任务,真不知你哪来的空闲做这些。”
“空闲这种东西,只要肯找,总归还是能找到一些。”
“这般得空,日后操练便再加三成。”
“东风,我只是一名军医,即便操练,也是为了跟得上队伍,抱得动伤员,非要练那么多,我不如直接到军阵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