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碧色屏风外候着两名着浅装的婢女,内里有一妇人正于檀木案前研墨。
妇人着一袭深蓝锦袍,外披一件藏青色织布薄袄,腰间紧系一条纹着君子兰图案的腰带。乌黑的长发以一支玉簪挽起,生得柳眉细腰,岁月并未在其面上留下太多痕迹,只略施粉黛倒显得别有一番风韵。
这便是王夫人了。
姜栀如桩般立在屏风前,王夫人并未抬头,婢女也未通报,低埋着头,许是对她的到来早有耳闻。
姜栀攥紧了拳头,心知如今被晾着仅是个开端,日后寄人篱下嫁作人妇,所受委屈将是成倍。这些话祖母昨日便一一说与她听,她从前什么都不懂,而今必须什么都要懂。
族人急需大族之庇护,父兄也在狱里等着她去出手解救,倘若她都没能力自保,又何谈解救他人?
顾家再不喜她,她也要嫁。
目光又扫到王夫人头顶居中处高挂着的那幅有些年岁的书画,画中物乃雨后新竹。竹节拔挺,于乱石间破土而出,作一片郁葱之色。从前姜栀也爱画竹赠与兄长,可每每画出来都强差人意,但兄长总是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欣然收下,并将她所绘挂于房中。
想到兄长,又不免感伤。姜栀收起心中情绪,一动不动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王夫人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将手中墨条轻搁下,试探般问道:“你是......金荣的女儿?”
金荣是姜栀娘亲的名字,多年未听人提起,如今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姜栀有着一瞬间的恍惚,木讷地点头。
王夫人从檀木案前移身行至姜栀跟前,握住了她的手:“我就知道,你们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姜栀浅浅一笑。王夫人又道:“你是何时过来的?也怨我,研墨时不喜被人打扰,故而身边婢子也不敢通报,并非有意晾着你。就是不知你此番来意是……”
姜栀低眉,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微微摆手,旋即将那半枚玉佩和泛旧的书信一一呈上,并从袖兜里拿出写着父兄被押、姜府被封一事的纸条。
王夫人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看出姜栀身患哑疾,不多时也搞清了她的来意。
原本姜栀以为她至少会出言搪塞一番,谁料王夫人想都没想就抓起姜栀的手,蜷在掌心:“阿栀啊,你肯嫁给初儿,那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初儿自幼野惯了,日后你需多多担待些。”
她答应得如此轻易,倒叫姜栀有些措手不及,身体僵硬如铁,只茫茫然点头。
王夫人说罢取下右手所佩的青玉手镯,就要往姜栀手腕上抹,姜栀缩回未果,手镯牢牢圈在皓腕上。
玉泽温和明润,质地清凉。
王夫人眼底是藏不住的欢喜:“瞧瞧,多合适。这手镯迟早都是要给的,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且戴上,日后你可就被咱们初儿圈住咯。”
姜栀从书房内出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后,跨出门槛,轻阖上了门。
她愁眉蹙额,心底仿若压了块巨石。
适才王夫人与她商议了有关婚嫁的事宜,并细说了如今顾家的情况,但情况却不容乐观。只因顾家的家主,也就是顾应初的大伯顾和,是个棘手人物。
早些年顾尚在世时,顾家制墨之术于羌朝可谓名噪一时,皇亲贵胄笔下所使之墨皆为顾家所制。而顾尚病逝,独留顾和撑起家业,顾家做出来墨却一日不如一日,因此朝中地位也逐渐下降,被另些个墨官世族分去不少势头。
不外乎有人评价顾家当年能走到如此辉煌的地步,功劳全于顾尚。据说此言落在了顾和耳里,一时气急攻心,吐血躺床三月才得以下床。自那以后,顾和便少与王夫人母子二人来往了。
姜栀心想顾和此人心性这般脆弱,王夫人与顾应初这些年的日子并不算好过。倘若她真嫁过来了,那王夫人现下看来倒是个好相与的,可以那顾应初的轻浮模样,日后待她如何还尚不可知。
而且,她嫁过来也仅是借了个空壳子。光凭顾家如今之势,也只能勉强保全自己,想要从方端手里救出父兄必不可能。
思至此处,姜栀叹了口气。可木已成舟,便由下人领着去了卧房,准备三日后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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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顾应初便踹开了姜栀卧房的门。
他冷声道:“在下竟不知姑娘不辞辛劳,自东陵赶往京城,是为了此番大事。”
“大事”二字被他咬得极重,面色阴鹜至极,不复初见时的恣意模样,“也不知姑娘使了什么法子,居然劝服了我娘,可真是好手段。”
姜栀正在填香,听到来人所言,纤手一凝,又若无其事地挖了勺香灰。
顾宴初见状,登时怒火中烧:“哑巴,你就这么想嫁给本公子?”
姜栀气得浑身发抖。从小到大,当面说她是哑巴的人,无一不被兄长教训得服服帖帖,不再敢说她半分不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