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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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提及这件事,是不久之前单独心理辅导的某一天,沉弥坐在池嘉衡的办公室里。
内容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她的情绪无比平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当然,还有另一个重大的区别。沉弥没有向他展示那条疤痕。
池嘉衡习惯用纸质档案,记录的时候,纸笔摩擦发出沙沙声,成为了叙述时唯一的配乐。
他的钢笔尖停滞在纸页的尾部,“没考虑过去做疤痕手术吗?现在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我有不少朋友就是这方面的外科医生……”
飞行员招考对疤痕有要求,一是有关仪容仪表,二是在长期高空环境中工作,有裂开的风险。
以池嘉衡看来,沉弥是射击运动员出身,各方面身体素质肯定是过关的。伤口在后背,如果术后恢复得当,通过招考还是很有希望的。
他看到面前的少女沉默片刻,平静地说:“我不想去做手术。”
“为什么?”
“因为想要留着它。”
沉涵离开得很突然。工作性质原因,他本就不常在家住,遗留下来的物品屈指可数,也就只有一个登机行李箱。
那天是个意外,恶劣的天气让车子打滑,并非酒驾或者恶性事件。司机也命丧当场。
他们亲戚很少,许如兰强撑着,独自一人处理后事和各种事宜,心力交瘁。
沉弥尚且还是个小孩子,发现自己开始失眠的那段时间,不想给妈妈添任何负担,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一言不发地熬到天亮,尝试靠书上、网上各种各样的方式入睡。
呼吸睡眠法、运动、甚至安眠药……全都试过了,都没有用,只能依靠身体自动进入睡眠机制。
渐渐地,看恐怖小说勉强有了一点用。半梦半醒间,沉弥的伤口开始发疼,然后沉涵的脸会浮现在眼前。
“又不睡觉?”恍惚中,他总是这样叹着气,问,“小心长不高哦。”
沉弥看不太清楚,却又不敢睁开眼睛。她太怕这一切是梦。
沉涵还会坐在床边,拍拍她的背:“对不起啊,让你留这么难看的疤。如果当时我把你保护得再好一点就好了。”
不是这样的。沉弥想开口,又张不开嘴。
她只受了这些无关痛痒的皮外伤,只因为沉涵在第一时间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把她护得死死的,没有松手。
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
如果沉涵没有保护她,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这个危险的想法让池嘉衡皱起眉头,正色道:“沉弥,你绝对不能自暴自弃。父母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儿女是他们的本能选择。这整件事都是一个意外,就算有人需要为此负责,也不是你。”
“我没有自暴自弃。”
她只是认真思考过不同的可能性。
如果沉涵还活着,那时的他和许如兰才三十出头,想要孩子还能再要。不想再要了,就两个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也挺好。
她没有想过轻生,但时常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死的不是她?
为什么沉涵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走了?除了她背上的一道疤,什么也没留下。
隔着宽大的校服,沉弥的右手抚上自己的左肩。“如果去做疤痕手术的话,他存在的痕迹也会消失。”
她已经快要记不住那个泥泞的雷雨天了。唯一清晰的,就是雨点有如涌浪一样袭来,成为十八年人生中最大的一次风暴潮。
沉弥害怕自己不能完成沉涵的愿望。虽然这个飞机狂总是把这事挂在嘴边,但也许他也有玩笑的成分,没有一定要女儿做同样的职业。
只是她永远没有机会再问一问他了。
她也害怕把那一天的存在抹消。如果没有了疤痕,是不是就连自己有一天也会忘记,此刻能够活着,是靠另一条生命换来的。
无数个难捱的夜晚,沉弥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右手总会伸到左肩头,来回地用指腹感受那片触感粗糙的皮肤。
有时候用的力气有些大,会产生痛感,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池嘉衡发自心底想要帮助沉弥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可他手里也不止这一个学生,时间精力有限,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办法真正解决问题。
况且沉弥希望他不要把这件事告知许如兰。
在这点上,池医生是非常有医德的人。即便他后面进行了数次家访,甚至和许如兰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也没有吐露半个字。
这个小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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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多了第三个人。
沉弥的书桌上层放了一个袖珍的的飞机模型,旁边的铭牌上写着具体的型号和年份。是九年前。
洛知然伸手把它拿了起来,“你其实本身就对飞机很感兴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