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晃眼的阳光,伴随着清脆的敲杯声,引得旗溯睁开了眼。
手中的香槟杯微凉,眼前华服男女正在对她说话。
仿佛自己刚刚只是短暂地走神了。
凫丽城,皇家大婚现场。
高塔白城,彩缎环绕,光辉璀璨。
一根高高的白柱,矗立在不远处。
这一切,旗溯化作灰都认得。
这是两百年多前,她的婚礼。
想不到还能再见今日!
旗溯几乎哑然失笑,她低头看着自己年轻的躯体,手上的订婚戒指像一个璀璨的笑话。
“王妃殿下,新婚快乐。”
又一个身着白色礼服的高等精灵走到自己身前,向自己举杯致意。
旗溯本能地向他微笑,却感觉嘴角有些僵硬。实在很久没用过这种假面微笑了。
旗溯抬起带着丝缎手套的右手,轻抚自己的脖子。脖颈光滑,并无记忆中那道惨烈的刀痕。
“殿下?”
那精灵见旗溯表情不自然,关心问道。
旗溯回过神来,朝她微笑道:
“没事。看见谛瑟尔殿下了吗?”
旗溯顺着那人手指,向现场正中心的高台旁看去。
一个阿斯莫贵族男人正和皇族男女笑谈。他身着银白色皇室礼服,一头银发盘在脑后,梳成完美的发髻。
旗溯远远看着他,手中仿佛感到鲜血的温度。
那套礼服将在一小时后被鲜血浸湿,那头瀑布般的长发将在自己手心里溃烂。
旗溯向他走去,努力抑制着脸上的笑意。她轻抿了一口酒水,胸中却好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回都回来了,总还是要先和前夫打个招呼。
旗溯上辈子活了两百多年。
前二十多年的少年时光里,满是谛瑟尔的影子。
这个凫丽城的皇子,这个高等职级圣牧师,把她从快要饿死的情境中救出来,给了她一个过于璀璨的家。旗溯曾经是那样感恩戴德,视谛瑟尔为自己的救星。
在无忧无虑的皇室生活中,谛瑟尔将自己领进法术的门,带着自己重新用美好的眼光看待这人生。旗溯自然地爱上了他。
旗溯曾经是真的深爱他、信任他过的。
“哒,哒。”
旗溯的足跟轻敲在平整的白晶石地上。
每一块这样的地砖,都能供大陆边缘一个小小的村庄饱餐一年。
旗溯知道,旗溯太知道了。
在她统治伦勒大陆的两百年里,双手是那样伸到泥泞中去,将一座座边缘的村庄抬起来。
旗溯的上辈子,先从凫丽城皇子妃的位置上坠落下去。
一朝大婚事变,丈夫身死,自己却百口莫辩地成为了杀人凶手。她也永远地与人类身份告别,成为了不得见日光的吸血鬼。
逃亡不过短短时日,她便被捉回凫丽城,当众被狄芒以三根银钉钉于光明神柱上,接受烈焰焚烧。
她的全部天生法术一朝逝去。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却骇然未死。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死。
砖石折射出的光芒,让旗溯恍惚以为眼前闪烁着正白色的光明烈焰。远远传来的烤肉气味,激得她心跳加速。
旗溯的视线不由地飘向不远处的白柱。
那根白柱便是光明神柱。开明神在凫丽城从海中升起的那天,将此柱立于城市正中心。
光明神柱即为凫丽城圣洁地位的象征。
对于凫丽城的所有人来说,这根柱子都代表着光明、荣耀与和平。
但只有对旗溯来说,这根柱子上只有血肉炙烧的无边痛苦。
她曾哀求过、哭嚎过、咒骂过——却只穿透烈焰,看到一个青年冲她露出无奈的表情。
而那无数城民,曾经喊她王妃的人们——愤怒而兴奋地看着她笑。
看她衣衫零落,皮肉化灰。
旗溯整整花了一百年,才消解对凫丽城的憎恨。又或许,她哪怕在转世的今天都没有原谅这座城。
日头正高,仪式还有一个小时就会举行。
再过一小时,自己就将从凫丽城王妃、天才人类术士、守序善良的小小花瓶,变成凫丽城的耻辱、最邪恶的吸血鬼、杀人凶手、将被烧死在光明神柱上的恶女巫。
旗溯极力遏制着心中的笑意。
竟然还有回到今天的这一刻!
旗溯真想仰天大笑,嘲笑那苍天痴狂。
什么圣洁,什么光明!
皆是一丘之貉,皆是愚人凡子!
锦衣华服,演的好戏码啊!
皇家婚礼,你们可知被天神所用!
穿透脊梁的热意,仅在这几步路之间,就似乎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