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诞前期封印,虽还是白日入宫,却已是循例拜谒即回。天宇寂静,飞雪杂落于车盖之上,为博皇帝圣心大悦,一场家宴中众皇孙各展其才,以落青眼,康王孙这一次喝得便不轻,出得圣心宫竟已不能驰骑而回,六王爷只得与他同车而归。
飞雪盈天、盈眸。寒气从揭开的布帷中闯进,车厢里温暖些的气息瞬时回转奔腾泄尽,六王爷借着这缕光色回身看了看醉过去的儿子酡红的一张脸,缓缓还将棉帘压下。
完颜康却已在这微寒侵扰中惊醒:“父王?”
“无妨,你且睡。”六王爷慈爱说道,以手轻按他一段手臂。
完颜康遂复闭瞳欲再睡,然转瞬,却已笑而再度展眸:“原本困得不行,如今这一醒,竟似又睡不住了!”
完颜洪烈当然知道他这几日忙进忙出,虽是宫中府中两边琐事,也足费心神,又岂得好好休息,人却道:“既睡不着,便起来同父王说说话,日间得了好眠,晚间却不易入睡了。”
完颜康点点头,从锦凳上坐直身体,若他原先还有些倦怠醉容,此刻间又已是正经肃然。
六王爷见此,不觉由衷心疼叹道:“康儿,这些年,为难你了!”
完颜康当然知道此中话意,眉心轻挑已朗郎笑道:“当初康儿拍着胸骨在父王面前立誓,父王尽在外面行事,宫中府里,便由康儿来周转!如今父王说这些,倒是同康儿见外了!”
赵王妃不事宫内,这件事,自然是要有人来顶的,谁也不想这位小王孙小小年纪就将一切悉数抗在肩头!
六王爷心中霎时吃苦,只是男儿动情不形于外,他虽有短时泪意侵眸,却又转瞬即干,爽声笑道:“好。今日你饮酒不少,父王便放你回清桐院好好休息半日,等人定后,父王请兴庆班子来府中把耍,你尽可以将你的朋友也带来同赏!”
他一番轻描淡写,却是有的放矢,意在它处。
完颜康识人心甚深,怎会不知道父亲此刻用意,待要解释,却又知道有些水越搅却是越混沌,正整理话语,六王爷已笑吟吟再度开口:“况且我康儿年已十六,已是我完颜家的少年郎,多有那么一两个侍妾绝不该是稀奇之事!”
完颜康也不知为何,闻言竟是脸色倏忽一红:“孩儿同她有些误会,却不是父王所想!”
六王爷便玩味笑出:“那高阳阁若也是玩笑之事,父王便不问你那一日做些什么,只不过你皇爷爷怕是不信的!”
完颜康一怔,仿佛不想这等事竟也早已经被深住大内的圣心帝知道,当下不觉愕然,又隐小小担心。
六王爷却已笑:“如今皇太孙既已定,你皇爷爷当然是希望六王府一府更早些开枝散叶,从前他就有意在宫中择一两个眉目端正的赏到府中,只是想着你眼光,也不肯屈就你,便拖了些时日,如今你既已青眼有加,我们完颜家心思极开,只要身世清白些,倒不拘是汉人,还是金人亦或江湖人!等她生下王嗣,便可金碟入宗族,绝不会亏待了她!”
完颜康自从未想得那般多、那般远,已不知不觉中抬起右手扶额惶恐道:“如今康儿怎么说,父王和皇爷爷怕都已不信!”
想他这般窘迫,原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六王便瞧着甚是有趣:“你皇爷爷和父王自然是你说什么,我们都信的,只是永嘉县主若要不信,我们却是无论如何都管不了她的,康儿既已背下一个黑锅,父王也做过风流浪子,有心劝一句你,风流若被风流误,不如今朝且风流!”
六王府中本不热闹,六王爷既已是为人父母的年纪,自有同天下父母一般的心思,完颜康对此自然也心知肚明,事已至此,仿佛已不能拂却六王爷的心意,当下只得沉默不语,将就应了。
当下回了府中,六王爷自仍去看顾赵王妃,他倒反先回了清桐院。
清桐院内一如从前清寒,石径两旁残雪半截,当中露出葱草冷碧色,院当中便是一株参天高的桐树,乃是六王爷建府时,亲自手植下,便盼人如桐之木,单等它日凤音传来,再转九霄去。
正院五间,院中一泓清水如今又被深雪覆盖,只稍露出潭水中三两太湖石,那太湖石上也覆了雪。书房当窗红梅却已绽出三两骨朵,那香也细,也弱,却自有一股缕缕不绝,断续相继。
院中末间本是空置,康王孙这一日醉后回府,在石径上暂停片刻,却一侧身,破天荒地进了西间。
西间原不住人,此刻却已置了华床锦被,也有了两个小婢伺候在旁,一问,才知道是赵王妃特意安排过来的,甚至是赵王妃本人早间竟已来探望过这位暂养病在六王府中的姑娘。
料康王孙也不知事情变化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他既临桌坐了,顺手取了桌上茶壶,旁一翠衣婢女忙要接过来,急道:“琅轩不知道小王爷过来这边,茶水未温,小王爷受冻后不宜饮冷茶,琅轩这就去换壶热茶来!”
完颜康凝视手中半杯冷茶,不觉苦笑,却唤住那匆匆要走的婢女:“依你们看,这男女之间,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