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洞中小憩片刻,万俟咏烧了热水,三人分饮后,万俟咏将地就席,为两人画出一副山间地图来,旧时女真人因要与山外契丹人、宋人互换人参、麝香、马匹等,所住之地往往不会太过偏僻,万俟咏在东北一处点下一个印记道:“小王爷请看,离这里八十里外,便是宁江州。等我们穿过前面山峡,便有一处旧时留下的驿站,虽只有两个年老残兵看着,想来驽马还有两三匹的,届时小王爷和姑娘便可取道宁江州!”
女真人自建国后,白山黑水之间便只留下部分生女真仍按旧制生活,是以从前山道是否还在也早已是未知之数,如今若非事出异样,也绝不会如此兵出险招。
小梳听出他话中意思,侧目看他:“大叔你不同我们一道去燕京吗?”
万俟咏只得苦道:“小王爷因下官失职之罪,如今被累雪夜夜奔,下官自当回神坛山将一切后事料理停当后,才好去京城领死!”
这万俟咏因知晓此番长白山事态严重,心中早已生出死意。
完颜康看他心中未必没有恐惧,面上却是正色凛然,竟一笑,点头道:“好。我若能安全到达宁江州,届时你将圣庙之事处理完尽,便亲来中都领罪!”
万俟咏心中虽害怕,却还是硬生生磕下头去:“下官必定负荆请罪前往中都。”
完颜康轻轻嗯了一声,轻阖双目,不再说话。
那万俟咏遂大气更不敢出,只伺候在旁,因着三人都是困顿半夜,此际围炉而坐,竟都沉沉睡了过去。等到柴火微熄,一股寒意袭上身来,小梳陡然从短眠中惊醒,便见那万俟咏还在半燃的柴火旁打盹,完颜康却已不见,她立时站起,便见一服粗布棉被从自己身上滑了下来。
她不忍惊动万俟咏,等轻手轻脚出了山洞,便见洞外天色已转青白,但他们藏身的山洞为巍巍山峦挡住,仍还是透着十分灰暗,完颜康正独立于一块山石上,目光眺视神坛山方向。
一夜风雪,将他们离开神坛山的行迹掩藏无余,雪地零星落上几只雀鸟,显然完颜康已站在那里颇久,它们并不怕他。
小梳踩着深雪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便道:“少康在担心苏师父?”
完颜康于清晨冷风中微微出神,如今神坛山上一切大概已成定数,苏玉望武功虽高,到底一身武功全因双目而废,此刻竟是不知道生死。
他面上担忧之色虽是明显,但绝不愿将无用之担忧加诸在身旁女子身上,已微微启唇笑道:“小梳可听到什么声音?”
小梳怀目四望,只见山峦压头而来,便是这四宇之静此刻也都向她和完颜康正压逼而来,完颜康的一片话声,不过让这寂静山宇更为瘆人罢了。
完颜康看她失神模样,便伸指示意她看,小梳这才见身前不远处原有一条河床,上虽覆盖了薄冰和积雪,有几处积雪跌散后便能看到一股清流自冰下汩汩而过,遇岩石阻挡便跳起模糊银白色细浪。“你昨夜并没有听错,此处果真有河。”他便认真开口道。
小梳面上猛腾起一团欢喜,她初睡方醒,双颊上便隐了两团绯红。
完颜康目光既短时瞥过她面容,便又转向它处:“此河原名唤蜿蜒河,我完颜氏的族姓便是来源于此,可算是我女真人的生身之河,沿河东下,便是我们此趟所去的宁江州!”他从所立之山石上跳下,再不说话,沿河流徐徐走过一段路,他来白山之前,当然观过这山中地图,只不过未曾想到会亲临此河边。
小梳原以为他还要走一段,谁知完颜康半途忽又停步,低道:“这便回去吧!”
天色虽还早,小梳便知他急于赶路,两人这时便要回山洞将万俟咏叫醒带路,然这一径转过山洞口,完颜康眼中猛然一沉,已知不对,忙伸手拦住了小梳的步子。
然这份心思也只是转瞬即逝,若没有那万俟咏,长白山中千峰万峦,且说凭他们一己之力根本走不出去,便是那万俟咏因他二人而深陷雪峰之中,他二人又岂能当真轻易抛下他!
心念及此,完颜康脚下步伐已是复起,等人拂袍入洞,果见山洞内方才已微弱的柴火光此刻又被人捅亮,雪娘子妃香幽幽正从火光中抬起头来,她虽鬓鬟散乱,满脸奔波憔悴之色,到底还是姿容可赏,端然悦目。
白无常闻脚步声,这时已从山洞一边赶过来,那万俟咏既已被绑得像个粽子似,显然他是在睡梦中被人点了哑穴,此刻只顾瞪大双眼口中连连发出嘶嘶声响,陡然见到完颜康两人走入洞来,眼中先是欣喜,转瞬却又成沮丧神色。
雪娘子这时弱柳扶风般从火堆旁站起,便笑道:“小王爷定然想不到我们能找到这里来?”
完颜康遂凉凉开口:“天下万事,本皆有可能。想来黑无常已死在我师父苏玉望手上,两位在圣庙之中看来也受伤不轻!”
他这般料事如神,便连一旁的白无常也是心中大骇,然一想到黑无常已惨死在神坛山,他同妃香也是狼狈下山,一时愤懑贯胸,他既奈何不了苏玉望,他自身修为却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