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队长齐洪奎地引领下,民兵涌进了旺生家的天井。
旺生站在屋门口迎着了,见了队长,赶忙低眉顺眼地打着招呼:“队长来了,都来了啊,快屋里坐。”
队长也跟旺生打着招呼说:“你还没去班上?“
旺生说:“没呢,早晨走。“
“今早上的会议精神,你知道了吧,从今儿开始,咱大队要重新掀起大炼钢铁的热潮,家家户户都要踊跃献铁,你可是工人阶级,更要带头啊。”队长往屋里走,眼神往四下里搜寻,他自己知道,他不是寻钢铁,他的眼睛希望看到一个人,那个让人一见就忘不了的女人,她是柳向贞。
队长齐洪奎在向贞出工的第一天就瞄上了,看看队上的妇女咋看都像烂泥塘里的枯叶子,而这个柳向贞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哪个男人见了不想摘?但是福来老婆出出进进都和向贞一块儿,像榆树上的黏黏吊一样,掰也掰不下来,根本找不到单独和向贞说话的机会。
旺生把队长和民兵领到到北屋里,旺生爷和娘坐在椅子上,见呼啦啦来了一群人,都站起来,谦让着叫队长和民兵坐。
旺生娘的腿已经打颤了,小脚站不稳,身子直晃悠,陪着笑脸退到炕沿边。
向贞就在北屋炕上纳鞋底,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下炕,微笑着说:“这大冷天的,都冻坏了吧,快来屋里暖和暖和。”
屋里也不暖和,只是风没有外边那么刺骨罢了。
队长已经坐到椅子上,眼睛却瞅着向贞,那张脸水嫩得像刚剥开的鸡蛋,让人产生想咬一口的欲望,他心里猫抓猫咬似的痒痒,恨恨地想:“真如俗话说的,嫩白菜都叫猪啃了,自己是一队之长,咋就娶了个缸翁一样的老婆,等着吧,俺迟早要吃了这颗嫩白菜。”心里发着狠,嘴上却接着向贞刚才的话茬,说:“不冷不冷,俺刚才跟旺生讲了,有铁家什就交上去,这也是支援国家建设嘛。”
旺生垂手而立,说:“俺知道俺知道,俺一定配合。”
年轻的基干民兵二楞子,听了旺生的话不乐意了,黑着脸说:“地主羔子,有啥觉悟,跟他啰嗦啥?干脆翻个底朝天,看他交不交。”
受到二楞子地抢白,旺生脸上挂不住,抖着胆子说:“俺不是地主,俺的成分是中农。”
“旺庆兄弟,俺三爷身体好些了吗? ” 向贞截过话茬,问了一句。
二楞子本名叫田旺庆,是淄河涯村田有亮的二儿子,从小就憨头愣脑,没多少心眼,打仗耍横也不分里表,在村里算得上是常作业(惹事生非)的孩子,背地里人都叫他二楞子。他家和旺生是本家,到旺生这辈儿正在五服上,排旺字。说起来,二楞子也算是苦孩子,他家解放前田无一亩、地无一垄,他爷靠给人打短工勉强过活,因为常常吃不上饭,他爷饿出了痨病,常年吭吭咳咳不断,喘气像拉风箱一样,冬天更厉害,有时就整月整月地下不了炕,这样家里就更穷了。二楞子和他哥冬天只有一条四处开花漏风的棉裤,哥哥出去玩儿,他就得在家躺在被窝里,哥哥回来,他再穿上棉裤出去,饭也是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他哥十一岁那年生疹子死了,他就成了爷娘的心头肉。他爷早些年,农忙季节常给旺生家帮忙,有时带着二楞子,跟旺生一块儿玩,二楞子比旺生小两个月,那时候也旺生哥旺生哥地叫。解放后二楞子一家终于翻了身,现在他又当上了民兵,终于出人头地了,他感到自己刹那间成了人物,处处表现积极,他在民兵里虽只不过是一枚卒子,但只要民兵连长一声令下,他就冲锋陷阵,勇往直前。旺生家成分不济,他也不愿意承认这个八竿子只能打捞个边儿的哥,见了面,叫哥当然就免了。
见向贞问起爷,二楞子虽然不愿搭理,但脸还是缓和下来,也不得不回答:“好些了。”
向贞对正低着头垂手而立的旺生说:“你不是卸下门环儿来了嘛,就在门后边放着。”
旺生如梦初醒,赶紧到门后边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铁环,说:“俺找了一下就找到这个门环儿了,还很重实,其他俺没发现的,你们再找找看,只要能找到俺一定上交,支援大炼钢铁。”
二愣子也不客气,带着民兵里屋外屋搜查去了。
旺生给队长装好了烟袋,亲自给队长点着了。队长吸着烟,喷着满嘴的烟雾说:“你看看,俺也是没办法,大队要求的,都要交。”
旺生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
这些基干民兵找得还真仔细,墙角旮旯,箱子柜子,被子底下,都要翻个遍,不时听到呼隆呼隆东西碰撞歪倒的声音,向贞的心揪起来。
向贞忽然想起了啥事似的,高声喊道:“哎,你看俺这个记性,本来记着家里还有啥铁家什要交,你们一来,光高兴了,倒忘了还有一个挖菜刀子还是铁的呢,就是生锈了,不知道行不行。”向贞说着,溜下炕沿,走到天井里。
还在翻腾的民兵早没了兴致,但见二愣子还没有罢手的意思,只好应付着,现在听说又有新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