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生已经抱着景仁想走了,旺祥才回过神来,脸上浮出一丝潮红,略带歉意地说:“孩子叫景仁是吧,就是吃地瓜吃的,地瓜淀粉多,难消化,孩子小,胃肠功能还比较弱,这几天尽量少给他吃地瓜,多喝点小米黏粥,没有小米,白面也行,养几天就好了,没啥事,放心吧!”
田旺祥把他们送出天井,早上的阳光很灿烂,院子里的杏树枝繁叶茂,青色的杏果已经有拇指大小,果子多的地方枝子被压得微微弯曲,向贞正走到杏树底下,一阵风从杏树枝头轻步慢移到向贞发梢,向贞的鬓角有一缕头发被轻轻撩起,田旺祥忽然有了一种想把这缕头发理顺的冲动,但他瞟一眼向贞水一样的眸子,那是一种纯净的不容人亵渎的美,田旺祥感到了自己的卑微和龌龊,把内心的杂念压制下去。
路上,向贞逗着景仁:“景仁,回家娘给你做面咕渣喝,好不好?”
景仁也笑,拍着手说:“好,好!喝咕渣!”
向贞看旺生还是愁眉不展,笑着说:“看你,知道没事儿了还耷拉着脸。”
旺生说:“哪还有麦子呀,这到过麦还有段日子呢。”
向贞笑着说:“俺会变戏法,俺能变出麦子来,你先上工,给俺请一霎儿假,俺先给景仁做点吃的,再去。”
旺生急火火地走了,向贞抱着景仁回家,叫景仁坐到小板凳上,一个鸡蛋、一点白面、加上一点白菜叶子,向贞很快给景仁做了半碗咕渣(面疙瘩汤),景仁吃得小脸放光,向贞有些不忍,不该把小麦藏起来。
景仁走路还不稳,三个大人都要上工,向贞只好把景仁放到地窝子里,匆匆扛起锄头,上坡了。
吃晌午饭的时候,向贞又给景仁做了白面条子,旺生问:“哪来的白面?”
向贞笑:“你又不做饭,咋知道没有白面了?咱还有麦子呢。”
旺生不信:“上年麦子就分了那一点儿,很多人家里过年都没吃上白面饺子,过了年谁家还有麦子?”
向贞领着旺生来到灶屋东南角的面翁前,扒开地瓜面,里边放着一个圆坛子,向贞搬出坛子,揭开盖儿,半坛子白面粉耀花了旺生的眼,旺生大喜过望,说:“怪不得你说能变出来呢,原来是你藏着呢?”
向贞叹了口气,说:“这也没办法,爷说让俺管着,俺都计算好了,一个月多少棒子,多少地瓜干,白面更要紧着吃。”
旺生点着向贞的头,说:“你这个老婆真贼,俺得防着你,说不定哪天你能把俺卖了。”
向贞和旺生回到堂屋,爷正逗着景仁玩,见他们进来,说:“咱从今日开始,麦子、棒子光留给景仁吃,咱就吃地瓜干。”
向贞说:“爷,没事儿的,咱吃的还是要掺上点棒子面,现在各种野菜、榆树叶、槐花都下来了,咱掺上吃没啥问题,上年那么难咱都过来了,俺和旺生年轻,吃啥都行,就是你也要陪着受苦。”
旺生爷笑了,说:“向贞哪,就听你的,甭不放心俺,俺身体结实着呢。”
红英听说了景仁的事儿,端着一瓢子小米进了屋,嚷道:“呀,小景仁吃上条子了,好吃么?”
景仁叫:“娘娘,吃。”
“景仁,看娘娘给你送啥来了。” 红英哈哈大笑,对向贞说:“俺给景仁送小米来了,还是这东西养胃。”
向贞站起身,搬板凳让红英坐,红英说:“俺不坐了,也是回去吃饭呢。”
向贞接过瓢子,往里屋走,说:“这么金贵的东西,这次咋舍得了?”
红英骂道:“你损俺呢?不要拉倒。”
向贞端着瓢子往里屋走,回头笑着说:“谁说不要了,送来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
旺生爷面露感激的神色,说:“你看看还让你破费,也不留着给春花吃。”
红英:“俺也不多,给景仁调着吃吧。”
旺生爷说:“这就不少了,不少了。”
向贞出来,把空瓢子递给红英,红英说:“行,你们吃饭吧,俺走了。”
向贞没有说感激的话,也没有送出去,似乎她和红英之间不需要客气和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