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闷热起来,只有淄河涯畔有些许的风,带着淄河的水汽从杨树柳树梢上飘过来,淄河浅,两岸的沙滩越来越宽,河水就只有中间那一溜儿,像一条银白色的长围巾,从南边飘过来,有孩子在河里趟着水玩,啪啪的击水声打闹声顺着风到处跑。
李香翠的骂已经持续了三天,从淄河涯岸边开始骂到红英家门口,再骂回去。
刚开始李香翠的骂是指桑骂槐,向贞、红英和几个老婆都围过来问情况。
李香翠指着一只黑毛咕咕头鸡说:“俺这只鸡是上年佘的,今春上刚开市,很能下蛋,下个两三天才隔一个窝(就是歇息一天),很准,俺家里就指望着卖了鸡蛋买个洋火啥的,都舍不得给美丽吃,哪承想,从前日开始,鸡窝里就找不到它的蛋了,刚开始,俺以为它抱窝呢,摸了摸鸡腚,也没抱窝,想想也不到抱窝的时候,一定是它下到别人家了。你们说,下到谁家,倒是说说呀,给俺送过来就算了,可你们看看,就这么昧下了,这不是招骂吗?”
确实,社员家的鸡白天大都散在大街上,自己找食吃,后晌回家宿窝,跟着邻里家的鸡跑到别人家下蛋的情况很多,邻里知道了都会主动送回去,一个街坊住着,自己家日子再难也不能贪下别人家的东西。
向贞劝李香翠:“甭骂了,说不定鸡到哪里拉拉蛋去了,俺和红英也回家找了,都没有,反正家里哪只鸡下的蛋都有数。”
一个老婆附和说:“向贞说得是呀,都是老邻居了,谁还窝下你家的鸡蛋?你也回家再找找。”
李香翠却不依不饶:“甭说得那么好听,就有那么不出息的,要是谁窝下了不给俺送回来,俺就天天骂,骂得她家断子绝孙。”
红英撇撇嘴,低声说:“也就她随她公公,不出息,偷鸡摸狗,还好意思骂别人?”
李香翠没听清红英说啥,但知道不是好话,冲着红英骂道:“徐红英,你说啥?是不是你窝下了俺的鸡蛋?”
红英想冲上去跟她打,被向贞拽着往家走,说:“你惹她干啥?自己找不利索。”
红英还不罢休,回头骂了句脏话,李香翠也没跟上来,还站在家门口骂,妇女们摇着头,一边嘀咕着李香翠的不是,都回家了。
今日晌午散了工,街道上又传来李香翠的骂声:“哪个X养的偷了俺家的鸡蛋?吃了叫她一家都噎死,你个X养的站出来呀,窝了俺的鸡蛋还不敢承认,不是有儿子吗?有儿子就有胆了,敢偷俺的鸡蛋了!俺呸,有儿子也是地主羔子,也是地主婆子。地主羔子就是狼崽子,敢偷俺的鸡蛋,要叫俺逮住了,把你的球蛋揪下来,俺叫你变成二尾(yi)子。”
听话音,今日李香翠的骂有了明确的指向了,就是向贞家,丢了鸡跑了鸡蛋这种情况一般是邻居的嫌疑最大,而且这次李香翠已经看到了证据,晌午回来的时候,她正好看见那只宝贝鸡拽着屁股颠颠地从向贞家门口跑过来,她确定鸡把蛋下到向贞家里了。
旺生听李香翠骂得不堪入耳,骂道:“这个臭不要脸的,这是指名道姓的骂咱呢,看俺去撕烂她的嘴。”旺生在屋里转着圈儿,却没有出门,他也没法去撕烂李香翠的嘴,只好垂头丧气的坐下,他想起爷的话,能装孙子就装孙子。
旺生爷更是气得浑身哆嗦,脸色铁青,喘着粗气说:“和齐顶梁家这么多年的邻居,你来我往的,没红过脸,自打这个媳妇来,唉……”旺生爷深深地叹口气,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向贞看了看旺生和爷,说:“爷,你放心,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俺也想出去跟她对骂,但是打架要有理有据,光乱骂街那是泼妇,现在出去只能是自贬身价,讨不到便宜,你们都甭生气,咱要生气就是招了别人的道儿了,先晾着她,没人理她,她骂着也就没劲了。”
旺生爷想的更多,自己家的身份摆在哪儿,撑不出强去,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他摇着头说:“跟这种人讲不过理去,算了,好鞋不踩臭狗屎。”。
果然,热辣辣的大晌午,李香翠骂了一阵,已是大汗淋漓,骂街还真是个力气活儿,只是邻居们都不给李香翠捧场,整个街道就是李香翠在唱独角戏,没有观众也没有插科打诨的,李香翠也没有了兴致,怏怏地回了家。
女儿美丽已经饿得哭声震天,齐春鹏嘟囔着说:“整天骂,整天骂,饭也不做,也不管闺女,也没见把鸡蛋骂回来,你把鸡拴在家里不让它出去不就行了?”
李香翠开始骂齐春鹏:“你懂个屁,把鸡拴家里,吃家里的粮食?你看见谁家的鸡不是在外边刨食吃?”
李香翠对着男人骂开了头,就止不住了,刚才的气儿没撒出来,男人又不赶眼色儿,撞枪口上了,草包、软蛋、窝囊废、狗XX的,连最脏的字眼都骂出来了,齐春鹏知道惹祸了,诺诺地不敢出声。
公公齐顶梁实在气急了,呵斥她住口。李香翠见公公也骂自己,想起自己如花似玉的人跟了这么个窝囊男人,当初就是这个公公的主意,于是把矛头又转向了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