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归余进殿的时候,香炉里的青烟正散逸,朝霞已经升起来了,帐幔在微风里摇曳,皇后娘娘用被子蒙着脑袋,连连求饶:“不要让我再重复一遍了!很丢人的!”
皇帝陛下紧绷着面容,毫不客气地伸手把她从被子里找出来,“不行,孤命你再说一遍。”
皇后娘娘的脸色可疑地变红了。
史归余看到那个表情,心里忽然梗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僭越至极,僭越地望着一个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她在他面前垂泪,诉说自己悲辛的那一刻吗?
从她盈盈哀求地望他,期盼他帮助的那一刻吗?
从他甘愿俯首称臣,赌上一切成为她手中刀的那一刻吗?
“史御医,”林烟推了小皇帝一下,连忙正襟危坐起来,“你来了。”
“臣给陛下、娘娘请安。”
小皇帝盯着史归余的脸色,像察觉到什么一般,冷冷地问:“你在想什么?”
林烟于是也看了看,“没什么的,史御医可能天生就是这副表情,上次见面,他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小皇帝侧眸,“上次?”
“就是我摔下去,刚醒来的时候,谁都不认识,也不知道自己是皇后,”林烟心情很好,回忆到当初,忍不住笑了一下,“史御医给我跪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当场也给他跪下了。”
史归余面如土色。
小皇帝抱着臂,“你给他跪下了?”
林烟点头,“当时就在这里,在床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夫妻对拜,场面真的很好笑。”
“娘娘!”史归余再次跪下了。
林烟起身要扶,却被小皇帝一把按在床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森寒一片,居高临下地问史归余:“还有呢?”
“还有,”林烟想了想,“我问他,我叫什么名字,就是他告诉我,皇后的名字叫林嫣——史御医人很好的,你快让他起来。”
小皇帝眼睛危险地眯起,“你唤了皇后的名讳?”
“臣罪该万死!”
林烟正要再劝,落乌已从屏风后转出,鬓边仍是一朵素白的绢花,“娘娘,太后娘娘来了,正在外间等您。”
小皇帝的神情更冷了。
林烟试探着问:“那我——去去就回?”
小皇帝摔给她一件披风,没说话。
太后老人家看到林烟的表情,和善中透着微微的疏远,“听说你病了,哀家过来瞧瞧。”
林烟很谦虚,“不是什么大病,您何必辛苦跑一趟。”
太后的指尖不急不缓扣着桌面,“皇帝夤夜从乾元殿赶来,哀家还以为,皇后病得很重呢。”
林烟明白了。
她之前就意识到,除非恢复皇后“林嫣”的身份,否则,她在这个宫里简直是寸步难行,四处抓瞎,无论是为了调查永王的交易,还是为了不再帮太后做坏事,她都必须有力量才行。
至少,要知道手里拥有的筹码是什么。
林烟抬眸,吩咐左右的宫人,“都下去吧。”
太后凝眸看她。
林烟微笑,“太后娘娘以为,臣妾真的失忆了么?”
不知道学得像不像,她可是向折月请教了很久。
太后的表情微微一顿。
“如今,陛下对臣妾垂爱有加,这对太后娘娘而言,难道不是好事吗?”
说出“垂爱有加”的时候,林烟很心虚,虽然她不觉得那个喜怒无常的小皇帝对她有什么垂爱,但至少,她最近这段时间,表现应该还是让他满意的。
太后的神色和缓了一点,眼里有微微的赞赏,“所有人都被你瞒过去了。”
林烟笑而不语。
“不过,”太后慢慢地开口,“哀家却担心,皇后另有图谋。”
林烟努力保持冷静,不让自己露怯,“太后娘娘想要臣妾如何证明自己?”
“孺子可教。”太后颔首,竹已立刻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白的小瓶子,“这药,虽不比你下给皇帝的梅花落难得,但也不好解,皇后若是指望史归余,只怕要失望。”
“吃下它,哀家便信你。”
林烟感到自己的大脑已经乱成一团了。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第一,林嫣给小皇帝下毒了,这件事太后知道,很可能是二人合谋。第二,太后让她不要指望史归余,也就是说,史归余应该是林嫣阵营里重要的人物之一。
林烟谨慎地问:“这是什么药?发作时会怎样?”
太后云淡风轻地答:“你若听话,自然无恙。”
这是什么都不肯告诉她的意思了。
如果拒绝,就是公然与太后为敌。
林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