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裴言川桃花眼微敛,望向桌面上平铺开的地图,一时没有开口。
崔仲见他如此,不由皱眉,棱角分明的脸上尽是不赞成:“北望。”
裴言川薄唇微抿,随后缓缓坐直起身,修长有力的手指轻抚过地图边角,直到将褶皱理顺了,才淡声开口道:“放箭预警也好,引荐绾云也罢。”
“不都是于我们、于燕北有利的事情吗?”
“若不然”,裴言川说至此,抬眸看了崔仲一眼:“我们眼下还都被呼延婴瞒在鼓里。”
“可外敌可对,身边之人却难防!”
崔仲的声音不由扬得有些高了:“他如今这般,自是为了取信于你,取信于燕北军!”
“待到他日,谁又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裴言川闻言,目光不由看向崔仲,剑眉微扬,问道:“那依你看,要如何?”
“自是要多加防备。”
崔仲唇抿了起来。
“你是想让他离开燕北军吧。”
裴言川目光清透,看向崔仲,眸中带上了几分了然。
崔仲手攥了攥,目光下意识看向旁处。
“以莫须有的罪名吗?”
崔仲闻言,瞬时抿住了唇。
安静的客房内,裴言川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且不说你说的那些都并没有证据。”
“便单只说穆青这个人,便是极难得的可造之才。”
“天生神力,各式兵器都精通,更难得的,不仅头脑灵活,而且识字——”
“那又如何?”
崔仲出言,打断了裴言川的话:“可疑之人留在身边,你是嫌命太长了吗?!”
“纵他有天大的本事,只要不可尽信,那便不宜用。”
“当初那个……”
崔仲说至此处,声音戛然而止,眼眸却是深了,眼底深处亦有暗潮涌过。
裴言川见他这副神情,便知他是想到了当初那个,被奶娘自作主张抱出府去,从此天涯路远,再杳无音信的幼妹,不由一叹。
“晋安”,又是半晌的沉默后,裴言川开口,声音沉静:“虽我不知,你因何对穆青这般深的防备,甚至远在所谓‘放箭预警’之前。”
崔仲闻言,豁然抬起眼。
裴言川的眼眸悠远,看向他,继续道:“可我相信我的眼睛。”
“也信他的眼睛。”
“他也许确实有所隐瞒,可他对燕北燕云十六州,对燕北军,对我,都没有恶意。”
安静的客栈内,裴言川的声音轻而温和。
崔仲听着耳畔裴言川平静却透出毋庸置疑意味的话,心知多劝无意,也知确如好友所说的那样,他对穆青,从最开始,便心存了戒备。
只是……他的直觉,从来都很准。
从他七岁,阿纭刚出生起,他便不喜那奶娘靠近阿纭,更不用提他之后主掌刑狱,天性使然的如鱼得水。
这个穆青,崔仲眸色深深,绝对不简单。
只这毕竟是燕北军中事宜,他过问,已是逾矩,虽然好友裴言川心胸豁达,从不介意,可话已至此,崔仲沉默片刻,终是岔开了话题,开口道:
“不早了,出去用晚膳吧。”
裴言川应了声,一边站直起身,一边道:“我给皇叔写的折子,想来也快进东都了。”
“这些时日,你留在这里,盯紧些,等皇叔派钦差过来,做一下交接。”
谈到公事,崔仲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一丝不苟,言简意赅地道:“好。”
客房的门被推开,裴言川和崔仲先后走下楼梯。
行至转角处,裴言川不经意抬眼,望向客栈大堂,却在看清大堂的场景后一时怔住,脚步也下意识停了下来。
天边早已暗了,可客栈的大堂内却亮如白昼。廊柱的四角被人挂上了花式繁复的大红灯笼,瞧着格外的喜庆红火。
客栈的伙计们三三两两地横穿过大堂,手中举着各式菜肴,送往大堂正中的圆桌。
而一旁,一身青衣的少年此时正站在一张不大的方桌上,手中拿着一张剪好的窗花,比划着往客栈的窗户上贴。
桌旁,则站着一个暗卫,此时也正满脸喜庆地往一张窗花后涂着面糊。
裴言川神情有片刻的怔忪,随后却是恍然,原来今日,已经是除夕三十。
“怎么了?”
崔仲在裴言川的身后,见裴言川刚转过楼梯的转角便不动了,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探身朝楼下大堂张望了过来。
目之所及,待看到窗边那个身形清瘦的青衣少年时,崔仲原本已是缓和下来的神情瞬时便再一次冷硬了下来:
“故弄玄虚。”
穆云轻站在桌上,将窗花贴好,一边身子微微后仰,看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