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川的声音一下子顿住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是极表明心迹的话了。
床榻上的女子脸上的装扮并未完全擦拭尽,却也能看得出额头、脸颊上那刻意涂抹上去的黑痕。
女子目光灼灼,身形仍趴伏在软榻上,却固执地扭着脖项看着他,不肯有丝毫退让。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裴言川立于软塌前,只觉心跳仿佛慢了半拍,他的目光凝在床榻上女子的脸上,半晌未语。
男人的眸色深沉而复杂,静静地望着她,穆云轻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到底先败下阵来。
可她也不愿,就这么放弃了,她看向床榻前长身玉立的男人,轻声道:
“即使穆青不敢与将军同袍,也自有战友,可以同杀敌、共进退。”
裴言川眸光抬起,幽暗的内帐中,烛火跳跃,映出女子黑痕掩盖下白皙无暇的面庞,和那一点的美人尖:“你是叫穆青吗?”
穆云轻闻言,身形一僵,她张了张口,最后到底如实答道:“不是。”
即使她不如实答,裴言川若是想查,也必然查得到。
裴言川了然,他眼眸低垂,看着她,问:“那么,你的名字是?”
穆云轻手指下意识捏住薄被的一角,在这一刻,心尖到底是提了起来。
冒名从军,四十军棍。
她当初做好了这一层的心理准备,但眼下,她真的……已经很疼了。
裴言川注意到她的动作,从前一日午时知晓她是女儿身,到现在,终是露出了第一个笑。
男人唇角微勾,轻轻调侃道:“我总要知道,我的救命恩人的真实姓名吧。”
穆云轻闻言,眼睛微微睁大。
安静的内帐,男人轻浅的气息淌过,穆云轻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裴言川,居然还能同她开玩笑。
“不会治你的罪。”
裴言川抬了下手:“这个权力,我还是有的。”
男人眸光温和,穆云轻抿了下唇,老实答到:“穆云轻。”
“‘若轻云之蔽月’,云轻。”
“穆青,是家父的名字。”
穆云轻。
裴言川微微颔首,注意到软塌上女子手肘撑起已是有些吃力,到底刚刚受了那样重的伤,又才醒来没多久,裴言川不想再耽搁她休息,微微俯下身,看向她,道:
“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我以为,你这一点的隐瞒,与你在军中时的功劳比起来,轻若鸿毛。”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女儿身。”
穆云轻听到这里,张口欲言,裴言川轻抬了下手:“你的想法,我知道了。”
“《无衣》,我还未识字时,就已经会唱。”
说到这里,裴言川笑了下:“听我父王唱得多了。”
穆云轻闻言微怔,汾阳王……
“但是我要想一想。”
裴言川将一旁的炭火炉拨了拨,他的营帐中本没有这个,还是方才从温妗那里借来的,本还想借用些衣物,但到底军中人多眼杂,并不方便。
他站直起身,第一次错开了软榻上女子清透期待的眸光,低声道:“你早些休息。”
“无论如何,先把伤养好。”
穆云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脑中思绪纷乱,她本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可不曾想,再一睁眼,已是天明。
穆云轻缓缓撑起身,内帐的帐帘在此时被掀开,是温妗。
注意到她的视线,温妗笑道:“我来给你换药。”
穆云轻抿了下唇,微侧过身,低声道:“多谢。”
温妗动作利落,很快将她的伤处重新上药包扎,穆云轻疼得肩背绷得紧紧的,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好了。”
温妗包扎完,又帮着穆云轻将衣服重新穿好,才站直起身。
“这是哪?”
穆云轻一张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她咳了声,继续道:“这里不是我的营帐。”
昨夜匆忙,她甚至不知,此处究竟是何处。只知,这间营帐,比自己的那间宽敞了不知多少。
温妗将一旁的茶盏递了过去,笑道:“这是世子的营帐。”
穆云轻闻言,手一抖,刚刚接到手的茶盏险些没端稳让它直接倒扣在软榻上:“什么?”
温妗笑了笑,不再多言,将自己的药箱收拾好,走出了内帐。
穆云轻怔怔坐在软榻上,想到裴言川昨夜同她说的“要再想一想”,不由轻咬住下唇。
内帐的帐帘再一次被掀开,穆云轻抬目去看,是温妗的那两个丫鬟。
穆云轻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