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渐止,燕北军齐力将大火扑灭,随后进营帐中查看。
呼延婴所在的营帐内赫然是两具焦尸,沈周叫了随行的军医查看,一人是在起火前便自刎,另一人,则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军医仔细验看,竟是那几次出来传话的死士头目是自刎而亡,呼延婴……则是自焚而死。
“这父子之间,哪来的这么大的仇啊。”
军医忍不住喃喃。
沈周闻言,难得沉默了片刻,随即吩咐向一旁的军中士卒:“将这些收整收整,带走!”
士卒应是,随即上前,其他燕北军士卒则捣进内帐。
鉴于上一次张启的教训,此次燕北军探进得格外谨慎,最终却只在内帐的角落发现了两小桶的油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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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
狄王带领狄族三军全部后撤回到哲木山以北,穆云轻也早已跟随沈周回到了燕北军大队人马驻扎处。
燕北军已是逼近了哲木山。
狄王坐在马背之上,眼看着裴言川条理分明地部署着手下燕北军在这一带的防御,心中一片寂然。
这一退,狄族三军想再回到草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裴言川安排完哲木山的驻军部署,随后转目看向狄王,微一颔首:“裴某在大魏一日,便会践诺。”
“只要令郎无犯,当得寿终正寝。”
狄王张了张口,随即点头。他与大魏交手多年,自是知晓,大魏有一句话,叫作落子无悔。狄族虽无这样文雅的说法,但亦有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已做了取舍决断,便不必有所后悔。
狄王掉转马头,便欲离去。裴言川想到属下的汇报,却是叫住了他,道:“呼延婴自焚而亡。”
狄王马头微顿,随即却是头也不回,拍马直朝哲木山后奔去。
裴言川也掉转回了马头,在这一刻,终是笑意浮现,看向燕北军中士卒,扬声道:“我大魏儿郎,把狄族人赶到了哲木山以北!”
燕北军中士卒大多出自燕云十六州,眼看着这一路,将多年来侵犯家园、无恶不作的狄军驱逐出草原外,无不欢腾,雀跃不已。
之前也不过是狄王尚在此处,这才勉强绷着脸,不肯稍有懈怠。
如今狄王已不再,周围又都是自己人,军中士卒纷纷高声欢呼了起来。
一片欢呼声中,裴言川目光下意识望向军中的某一处,一身少年人打扮,着着军装的穆云轻此刻同样弯起眼,目光眺望向远处的哲木山,唇角扬起。
裴言川看着她脸上浮起的笑,唇畔不由也跟着上扬。
在这一刻,觉得极值得。
这样好的姑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给到的燕云十六州,便也该当如她所愿的那样,永世太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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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狄族中军营帐内,狄王发起高热。
可人却是清醒的,大口大口地呕着血。
呼延睿跪在床前亲自服侍,眼睛早已是一片通红。
狄王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随后气喘吁吁地栽回到床榻内。
“都是儿子不好。”
惯常冲动暴躁的呼延睿此刻却是乖巧至极,拿着帕子轻轻拭去狄王嘴边的血水,哽咽着道。
狄王缓缓摇了摇头。
在这一刻,却是极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将逝,寿数将尽。
狄王勉力抬起手,可却抬得并不高,呼延睿看懂了他的意思,连忙俯低下身,将自己的头凑了过去。
狄王声音虚弱,叹息着道:“睿儿,父王并不后悔,今日的决定,带领狄军退回到哲木山以北。”
以睿儿之能,对上裴言川,哲木山以北,已是最好的结局。
呼延睿呜咽出声,身形魁梧的男人此刻将脸埋在自己手中,哽咽道:“是睿儿有勇无谋,还冲动易怒。”
“连累了父王。”
狄王静静听着,随即却是苦笑了一声,道:“是父王,连累了你们娘俩。”
呼延睿抬起眼,看向床榻上瘦得几乎要脱了相的狄王。
记忆中的父王,好像永远是高大而魁梧的,挡在他的身前,也挡在无数草原儿郎的身前,是当之无愧的草原上的王。
他知晓一些当初父王与母亲间的旧事,知道那时父王刚刚即位,草原部族纷乱,扎布家族便想要将家族中的小女儿嫁给父王。
可父王那时已经有了母亲,坚决不应,纵是战况艰苦,母亲都从中相劝,父王亦是无丝毫动摇,只想守着母亲与他。
可扎布家族根深蒂固,把手伸进了王帐,给母亲和他下了毒。
是要狄王与扎布家族的女儿圆了房,才肯解毒。
父王想尽了法子,用尽了心思,都没能给母亲和他找到解药,直到最后一刻,才踏进了那一间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