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她平安。
但娄二奶奶没想到秦翊和清河郡主的反应。
两个主子都淡定得像没听到,反而是薛女官,淡淡一笑。
“二奶奶既然要见官,咱们也不好阻拦。”她语气平静地叫侍女:“云婵,去,召京兆尹过来一趟。”
宫里出来的女官,说话其实是极谦逊的,她这次偏说“召”,而不是请,就是让娄二奶奶知道,她用作威胁要去见的“官”,在秦侯府这里,也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已。
娄二奶奶顿时为之色变。
她也是关心则乱,一时失了言,就算以她对官场的了解,也知道,先不说秦家的权势,毕竟姚家那种暴发的新贵,都够支撑姚文龙四处为非作歹了,秦家的根基这样深厚,更不用说。
就是真闹到官家面前,也绝不会是官家趁机收拾秦家——越是忌惮,越要表面宽容。先别说秦翊没有真拐带凌霜,就算拐带了,顶天了也不过训斥一顿,敕令交回原家而已。打击不到秦家的根本,官家很可能索性轻轻翻过。
更何况秦翊不过赠金赠马,凌霜是自己跑出城去的,真闹大了,受训斥的很可能是娄家,诬告王孙,不是好了账的。
娄二奶奶也是上次闹了一番,发现秦翊和清河郡主都好说话,这才有点忘形的。事实上,秦翊去娄家,娄老太君都得亲自接待,口称侯爷,要不是亲事的事,娄二奶奶哪能做秦府的座上宾。
所以她被薛女官硬顶一句,顿时心中警醒,尽管脸上火辣辣的,仍然忍辱负重,转换了语气道:“哪里就到这地步了呢?”
秦家的威重,她此刻才有了解,人都是如此,说一千道一万,不如自己亲自吃一次亏。她一直也知道,越是世家贵族,越是主子温柔宽顺,难听的话都由下人来说。她向来长袖善舞,和赵夫人也周旋得礼节周全,这还是第一次听了重话。
好在云夫人见状,立刻上来解劝道:“二奶奶也是为女儿着急,薛姐姐你也知道,外面世情多险恶,一个女孩子跑出去,行路行船,遇店住店,处处是危险,但凡出了什么差错,就是一辈子的事,怎么由得二奶奶不着急?凌霜是从咱们家跑掉的,骑的又是侯爷的马,郡主也是做母亲的,正该体谅二奶奶这份心啊。”
她是有点偏帮娄二奶奶的,毕竟是看娴月的面子,但世交之间,又还好说话些。薛女官听了,便回道:“云夫人,我也知道二奶奶是心急,但正如云夫人所说,世上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郡主也只有侯爷一个孩子,别说郡主,就是先太后娘娘,也是把侯爷看得心肝似的。侯爷长到如今,二十年里,哪听过一句重话?俗话说贵人无脏身,有一丝半点的错漏,都是我们下人的责任。二奶奶上来就是‘拐带小姐’这样的罪名往侯爷身上安,可曾想过侯爷的名誉?侯爷听了,不反驳,是侯爷敬重长辈,不愿和二奶奶争执,但咱们做下人的,有些话不能不说。冲撞了二奶奶,也请二奶奶担待则个,恕我轻狂吧。”
一席话把娄二奶奶说得心中暗服,见薛女官还要敛衽下拜赔礼,连忙扶起来,道:“薛姐姐真是折杀我了,是我心急失言,没有顾忌侯爷的名誉,快别这样了,我该给你赔礼才是。”
她们交锋了一番,在云夫人的调和下总算达成一致,娄二奶奶也不敢再来硬的,只能朝着秦翊道:“侯爷,你只当体谅做母亲的心,告诉我凌霜的去处吧。”
秦翊只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娄二奶奶脸上的焦急当然不是作伪,但凌霜上次离家出走后,回来她又给她安排新的婚事,自然也不是作伪。
当然,他也没资格说她,芍药宴三日,有多少次机会开口出言提醒凌霜,他次次都没做,真要寻根究底,他心中大概也存了一丝侥幸。他知道凌霜是捕不住的光,装进瓶子里就变暗,但黑暗中待久了的人,实在难舍。芍药宴的花树下,一个个玩笑里,其实也藏着他十成十的真心话。
好在最后他悬崖勒马,不然凌霜只怕跑不出京城。
那天在竹林里,凌霜诘问他,说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比姚文龙放肆十倍。这确实对,但他是秦家的秦翊,先太后娘娘都曾亲自教养,宫闱的繁文缛节,世人追捧的那种世家的清贵做派,慵懒冷漠,但守礼,都刻在了他的身上。
他从未放肆,唯一的一次不守礼,恰好用在凌霜身上。
星夜出逃,像伍子胥过韶关,是戏里的故事。秦家的后代,也只能从戏里看到这样的故事。这是第一次,他参与的戏文中。就让凌霜去做伍子胥吧,就让他像戏里的小兵一样,来给她开这个关,也给她把这个门。
秦家已有六十年不再攻城,但秦家的人守住的门,世上还是无人可以打开的。就连贺云章想来试试,只怕也难。
“我不会说的。”他只这一句话。
娄二奶奶这下是真急了,偏又不能说硬话,只能朝着清河郡主道:“郡主娘娘,你看这……”
清河郡主大概也觉得秦翊这样有些说不过去了,道:“你就告诉二奶奶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