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屐敲击在长廊上,尾崎红叶垂首而行,哒哒哒,有格外的韵律感。
和服下摆窄小,凸显女子行走时款款而行的柔美,森鸥外走在前方,略显宽松的白大褂遮模糊住身形,能看出腰细腿长,不特意迁就她的步伐,但尾崎红叶接受过艺妓训练,仪态平稳,步子小而密,紧随其后,维持适当不变的距离,也不见半分仓促。
拐弯进入办公室门口的过道,寸长的绒毯落地无声,黑发的医生突然顿步,转身瞧她,他动作干净利落没有预兆,一气呵成,尾崎红叶一惊,收脚后退半步,身体绷紧,是迅疾间自保的本能。
她下意识抬眸,未遮掩好的眼神流露出警惕,成熟的表象下,第一次显现出符合年纪的稚嫩感,任务中养成的警戒多疑使得她袖中长剑悄然出鞘些许,冷光默然。
两人对峙。
氛围冷凝,近乎死寂,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片刻后,森鸥外一笑,仿佛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似的,他看了尾崎红叶一会,欣赏她此刻僵硬的表情,暗红色的眼睛沉淀着无声无形的威压,难以形容,直把对方瞧得愈发不安,握住剑柄的手紧了又紧,屏住呼吸,整个人如绷紧欲断的弦,然后才屈肘揉了揉头发。
这个动作给他多了几分外部人才有的、无伤大雅的脱线感。
但他的轻松在此刻,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森鸥外语气无奈,“尾崎君,你不用这么防备我吧。”
他露出苦恼的神情,但说出来的话并不那么无害,仿佛洞悉一切,“从Boss下令开始,你就成为了我的直属部下,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妨碍我的工作,我会很困难的。”
港口黑手党的制度,干部或准干部只有一个直属部下的名额,掌握其生死和任免权,直属部下在组织内的地位仅在其之下。
尾崎红叶瞬间清明几分,她被首领送给了森鸥外,终于逃离了Boss的魔爪,也不需要听其余干部的命令,但也意味着,她被森鸥外彻底掌控了。
她没有资格反抗对方。
手心沁出汗意,意识到这一点,尾崎红叶心沉入深渊般冰寒,即便她本能觉得森鸥外释放出的压力危险,带着不该出现的杀气,也只能克制一位暗杀者拔刀反击的本能,单膝下跪,快速认错,“是属下僭越。”
她声音放柔,强迫自己露出服从的一面,低头露出婉顺的后颈,不但不能不情愿,反而还要笑吟吟的,对这个男人效忠,缓缓启唇道,“妾身是一时未能转圜过来,望鸥外大人宽宥,妾身愿为鸥外大人效犬马之劳,但凭大人吩咐。”
良久没有回应。
但压力并没有散去,尾崎红叶能感到如有实质的凝视感,落在她身上,那是能令人感到剥皮露骨的羞耻感的目光,凉薄而具有穿透力,如手术刀般将人一层层拆解开,让人感到疼痛想要躲避,她呼吸轻微不可闻,维持着优雅而难熬的姿势,不甚厚的红柳枝和服,被暖气一闷,有冷汗爬满全身之感。
这样的酷刑,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她苦中作乐想,森医生若去审讯部,审问地牢里的犯人,怕是能为港口黑手党立下汗马功劳。
终于,解救的罄音传来。
“唉呀,”是故作讶异的话音,有意摇动死寂的氛围,如芒在背的压迫感也随之消失,男人的声音轻缓而带着诡异的韵律感,“尾崎君太过郑重了,真叫人受宠若惊,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森鸥外两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周身气质一松,又变回了那个斯文的医生,笑眯眯的,声音温厚道,“实在是折煞我了,我收到了您的心意,对此感激不已,尾崎君快起来吧。”
尾崎红叶闻言,不由望向正居高看着她的人,语态亲近,温和而没有棱角的样子,难以想象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会具备那样锋锐的危险性,仿佛历经尸山血海杀人无数才有的杀气,他就是用这样的伪装骗过了所有人,首领、干部、黑蜥蜴,甚至是她,都没有对他起过任何疑心。
他将首领哄骗的团团转,隐藏自己的野心,只有在能够彻底信任的人面前,才愿意暴露冰山一角。
不,这并不是信任,更确切的说,是试探。
不是迫不及待焦躁,而是游刃有余,如果尾崎红叶不能给他想要的结果,他有一百种办法能处理掉她,正是有这份自信,才不愿意在她身上浪费哪怕一点时间。
这样的含义,精通审讯的尾崎红叶几乎立刻就领悟了。
她心绪复纷乱杂,游离无着落之处,对方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为此暗自松过一口气,可是跟着他,也无异与虎谋皮。
但她没有选择。
何况,她转念,在这个令人作呕的组织里,还能有什么比在老首领身边更糟糕吗?
尾崎红叶内心哂笑。
她憎恨了那个人太久。她被折断羽翼,打碎所有幻想,无形的囚禁中,她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和念头,如傀儡般听从对方的指令。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