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日头沉得慢,即便看不见太阳,天光也还要亮上好久。
山匪不怕走夜路,马六一行人不着急天黑前回寨,找了个山阴的溪流摸鱼洗澡,不爱下水的在岸边盘点这两天搜刮来的东西:“他娘的,今天真该去公孙那屋子搜一圈,怎么看都比别处周正,肯定藏着钱呢。”
“那不一定,咱们山里头什么最贵?看病吃药最贵,他那儿也就是看着像样,未必有真金白银。”
一人嗤笑:“就是有,你们敢去拿?”
“有什么不敢的,等老子下次再去。”
“得了吧,下次下次,你就是下次的将军,没有这次的仗。”
“你说谁呢!”
他们岸上的闹着,没在意那头玩水的人纷纷停了嬉戏,蹚着水交头接耳:
“这是什么东西,有点恶心。”
“怎么腥腥臭臭的。”
有胆大的把东西从水里捞出来看:“猎户在杀猎物吧,野猪?像猪心。”
旁边的人闻言退了几步:“你胆子真大,就敢这么拿。”
那人把“猪心”朝他面前怼:“你倒吓死了,烤熟了你吃得比谁都起劲。”
“你别甩啊,还有血呢。”这人说着往后躲,水里石头硌脚,他没站稳跌坐了下去,感觉压到个什么绵绵软软的东西,“哎,我好像坐到鱼了”
“运道好运道好,赶紧摸上来。”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那人往臀下摸,“鱼”却没什么动静:“怕不是给我坐死了,得赶紧烤了。”
抽出来一看,竟是一坨死肉。
“啊!”他惊叫着用力往外扔,却被那一坨肠子缠住了手指,在水里又划又甩,屁滚尿流,像下坡太陡没走稳似的,爬不起来,直向前栽。
那拿着“猪心”的刚要笑他是个怂货,转头看到不远处,从上游飘下来些东西,他吓得一抖,扔了手上的“猪心”,脸色煞白地往岸上跑。
水里几个人还没回过神来,不远处一个人头,断胳膊残腿,已经漂到他们眼前。
夜色降临前的黄昏,没有日光月光,昏暗,寂静。
这种时候,人间的晦暗和地府几乎一模一样,很多大事会选在这个时辰办,神能看到,人能看到,鬼也能看到,要谦虚恭敬,谨慎小心,不好三心二意,背信弃约。
马六几个连滚带爬地回七十二寨,进了寨门,没了往日的人声嘈杂,整个寨子像陷在浓烟和焦臭中,静得只能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前后不见人影,他往后跑回和祖父居住的院落,门口点着几个火把,栅栏层层围着,他翻了好久才翻进去。
刚要推门,里头扔出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要不是机警,恐怕好赖要烫个疤。
“爷,是我。”
马六被拽进去,他祖父二话没说给了他一巴掌。马六被扇得站不稳,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祖父。
马二从孙子手里夺过长刀:“三番五次告诫你,挥不动的兵器是能催命的,你又死到哪里耍威风了!”
“我,我没有。”马六正要为自己分辩几句,屋里没有点灯,他看到屋里有人影,仔细一瞧,竟然挤着不少人,有的站着有的缩着,除了熟悉的叔伯,有不常见的祖父的手下,还有些不认识的老幼,“爷,寨子里怎么了?外头人呢?”
马二回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缝隙向外看:“你回来路上没遇见?”
“遇见啥?我在河边看见人头尸块。”
“没遇见薛榆?”
“薛寨主?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啊,已经死了。死人能破棺而出,刀枪不入,杀人不眨眼吗?”
马六仍陷在恐惧和茫然中:“他又杀回来了?咱们屋里,怎么这么多人?”
马二不说话,只是满身戒备地盯着外面,他手下的人过来把马六往后扯:“小六,你进去躲好。这两天你不在,姓田的把几个当家的聚到一起,说他手上还剩的白银黄金可以再分一次,他娘的狗崽子,想把我们一网打尽,那薛榆已经死了,不知道田丰从哪寻来的妖法,操纵死尸杀人,那鬼东西见人就咬,一个大活人三两下就咬死撕碎了。要不是二爷留了一手,叫咱们提前挖了密道,这会儿你恐怕就见不着你爷了。”
“这么邪门儿?死了还能杀人?满寨子百千号人呢,干不过一个死尸!”
只有亲眼目睹的人才知道究竟有多么可怕:“力大无比,刀枪不入,一挥手能串死好几个,就连田丰自己也被扭断了脖子,那东西不认人只吃人,喝的血越多,爪牙越锋利。二当家见识广,知道这种诈尸鬼怕火,我们才有间隙躲在这里。”
“那就烧死他,泼酒泼油,还怕他烧不化?”
这时有人闷声哭泣:“下不去手啊。”
“被咬的,如果血放尽了还有一口气,也会变成那样。”
马六心中惴惴,庆幸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