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加油啊。”
季菲再听到方林溪和自己说话,是在高考的三天前。
河边颤颤巍巍走了这么多年,能不能成为度过独木桥的人就看即将到来的那两天。学校给神经紧绷了一整年的学生放了假,三年的书和试卷被收进一个个纸箱和收纳盒,不知从谁开始,教学楼上飘落下一片片碎片纸屑。
季菲收拾完最后一个纸箱,听见方林溪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他脸的时候居然觉得有些陌生。
青春期的人,像是树苗一样,只要有阳光就能生长。
方林溪头发剪短了一些,脸变瘦了,肩变得更宽,身高拔得更高,分明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似乎能容得下所有的爱恨。
“要我帮你吗?”他说的很自然,好像两人之间并没有过如此长久的沉默。
季菲不敢看他毫不遮掩的眼神,佯装还有东西没有整理好,弯头下去:“没事,我小姑姑在外面等我。”
“那我来的还真不凑巧。”分别是这样明晃晃的拒绝,方林溪却回答得自然,也没挪步,还这么站在她前面。
季菲被一大片垂下来的身影笼罩,拨动书梗的手顿了顿,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又回答了他的第一句话:“你也高考加油。”
方林溪点点头,还是没走。
季菲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又怯又好像在期待什么的感觉让她仿佛无处遁形,她站起身,还是没看他,只仓促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正要弯腰抱起纸盒,却被人抢先一步,方林溪弯下去又重新直起身,抱着那个不属于他的纸盒,很熟稔地和她说话:“你要去校门口吗?我送你吧。”
今天家长的车子可以开进来,但只能停在校门那段的操场,季菲说的小姑姑只能是在那里等她。
季菲被他这样熟悉的动作吓了一跳,如果换做是别人她肯定会觉得生气,但或许是之前已经被方林溪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帮过很多次,这会儿心中倒是怕被被人看见的仓皇更多。
“方林溪,”过了这么久重新又喊他的名字,季菲认真的说,“你把箱子给我吧,真的不合适。”
方林溪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却没有别的动作,无论是那件事发生之前还是发生之后,他对她从未有过这么执拗的时候,偏偏在这会儿和给人摇晃感的眼神一块儿出现,让人不得不动摇。
何况他又是在那样混乱的时段出现的人,真真切切地捧出过一颗真心来,季菲对他原本也就做不到真正的放下。
季菲和他僵持几秒,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缓和了一点语气:“这个真的不重的,再说了,你的东西不是还没有收拾好吗?”
这句倒不是胡乱说的,最重的书之类的东西小姑姑已经让小姑父先来替她搬到车上,剩下的只不过是些零零碎碎的诸如速记知识点之类的小本子,轻易就能搬动。
可就这么一句解释,方林溪却又重新笑起来,走廊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让人看起来像一只在摇尾巴的大金毛:“那我就送你到半路,成吗?”
这算什么,特意避开家长吗?
季菲突然因为他的自然感到不舒服,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冷了脸:“随便你。”
语气一点也不好,她平时和别人说话绝对不会这样。
方林溪面对她无师自通,学会了察言观色,看出她在生闷气,却也知道是自己做的不对。
他没有选择道歉,因为知道局面肯定会因此冷下来,好不容易捱到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再一次变成陌路人。
所以他只是想要装作听不出来,乐颠颠地回复她:“那我只帮你搬下楼梯好不?”
表情倒确实是乐起来了,语气却是截然相反的。
十八岁的年纪,哪懂得什么演技,说句不留情面的,其实最后的呈现效果更像季菲小时候看过的滑稽戏。
那时的季菲也不会演戏,于是就这么笑起来,莫名其妙地笑点,却差点眼泪都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但绝对是代表她已经不生气了,虽然不是情侣的关系,可在大部分涉及到两性的关系中,男方都会为这样的不生气而松一口气。
方林溪却突然局促起来,伸出的手硬接过箱子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季菲却动作很快地把箱子塞进他手里,眨眼间低头掩饰好眼睛上蒙的那层水雾:“那我谢谢你啊!”
说完她率先转身,先走出教室。
方林溪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发自内心地笑起来,说:“你等等我啊季菲,我帮你搬到操场!”
“随便你!”一样的话,语气却是不同。
终究是又重新走到一条路上,像当时心照不宣地远离一样,他们再次心照不宣地又一次靠近,仿佛磁铁的正负极,只要还是正负极,就能再次相遇。
夏天的烈日灼烧,蝉鸣不歇,方林溪跑了几步跟上她,在上前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