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手执蜡烛,他不敢坐下,也不敢碰号房的东西。如果说这七人中谁最敬畏鬼神的话,那应该是他了。弄玉使见过的神迹太多,别的不说,摘星楼上供奉的魏如意,就是真正的“半仙”。
好在他并没有完全依靠虞青那个半吊子,他左手拿着蜡烛,右手却拿着一柄玉柄的拂尘,如同举着一柄剑一般,对着号房的门口。
这可是如意真人亲赐的宝贝,比虞青的蜡烛靠谱多了。也许是因为太厉害的缘故,号房里迟迟没有动静。就在他以为会平安无事渡过的时候,号房里忽然响起了蛇虫爬行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是从砖块下响起的,他立刻跳到床上,躬身站着,只为避开可能会出现的蛇虫。号房低矮,站在床上,恰好眼睛与门上的小窗是平齐的,他瞟了一眼门外的景象,不敢再看。
门外齐刷刷站着一排黑影,全是人形,也不飘荡,也不游走,只是安静站着。
就在叶九以为这已经是最惊悚的时候,他们开始叫起了他的名字。
“叶小舟……”“叶大人……”他们换着方式叫他的名字,声音各异,其中一个听起来尤为熟悉,正是前些天被他弄死在狱中的裘文德。
叶九从一个小太监走到御前掌印的位置,手中结果的性命无数,真要算的话,只怕自己都数不清了。他知道这些多半是幻觉,是修道的人说的心障之类的东西,而且就算是真的话,有拂尘在这,他们也进不来。所以并不十分害怕,只是移开了眼睛,死死盯着墙上的某一处,企图熬过这一炷香的时间。
但外面的声音变化多端,不仅有裘文德,也有赵王夫妻,甚至还有死在江南的弄玉使姜阿荣等人的声音。
声音渐渐往前,有一些尘封在记忆里的声音都被翻了出来,甚至变幻成小太监的声音:“小九,小九,我是五哥啊……”
李福子九个义子,活着的只剩三个,戚七,林舜,和他叶九。死去的多半有一段故事,叶九脸色苍白,并不答应,但神色煎熬。
那声音又变出了新花样,竟然变成了普通妇人的声音,叫道:“维周,维周,以后就叫你小维周好了,这名字寓意好,又吉利……”
寓意要是真的好,就不会沦落到宫中当太监。
叶九心中冷笑,听那声音还在那表演母子情深,和一个男声一应一和,叫着他名字,忍不住冷哼道:“省省功夫吧,我可不叫叶维周。”
他话音刚落,手中蜡烛火光顿时摇曳起来,号房中骤然卷起一阵大风,蜡烛光颤抖不止,竟然直接熄灭了。
叶九大骇,握紧拂尘,心中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这一句回话,应该不能算答应了吧?
但他来不及细想,因为号房的门豁然洞开,无数黑影涌了起来,伸出手朝他抓了过来,叶九毕竟是叶九,生死关头,涌出无限勇气,直接冲了出去,一头扎进浓雾中,那些黑手都伸出来抓他,被他用拂尘乱扫一通,都打落下去。但毕竟太多,有手直接抓住他脚踝,将他拖倒在地。
“来人!救命!”他叫道。被黑手拖着往号房里拉,这些手力大无穷,他感觉整个人像陷入了深深的沼泽中,无数记忆一齐涌了上来。
记忆的尽头,竟然是一间昏暗的牢房。他自己都快忘记了,只记得一年到头都泛着沉重的霉味,又阴又潮,到处都是臭虫,他那时候还很小,在牢房中关久了,又瘦又小,竹竿一样,他母亲是个病恹恹的妇人,已经记不清模样了,只记得她死的时候自己心中的恐慌,还有她一定要自己记住自己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箭羽破空的声音,如同利剪破绫罗,又如同击碎了沉重的玉瓶,水花飞溅出来,眼前顿时一片清明。
叶九从黑影的拖拽中挣扎出来,看着箭羽接二连三飞来,将黑影击退。
除了计修鸿那个杀神,谁敢在这时候还出来救人?
他站在号房的屋顶上,神色冷漠地拉着他的弓,箭去如流星,虽然没法真的杀掉黑影,但也将他们打退,眼看着最后一支箭都射光,他跳下屋顶,一手执着自己的蜡烛,一手拎起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叶九,与黑影对峙着。
“去我身后。”他吩咐叶九,顺手拔出佩剑来,蜡烛的火光中,他脸上毫无畏惧,仿佛面对的不是鬼神,而是早已交手过无数次的敌人。最厉害的是,那黑影竟然真的被他威慑住了,竟然不再前进。
叶九躲在他身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他身上华贵的锦袍已经滚得咸菜一般,手上也不知道是伤口还是泥土,浑身都剧痛无比。
“你怎么没有被这鬼东西困住?”叶九问他。
“不过是个吊死鬼的幻象而已。”计修鸿一开口就没什么好话:“你这么容易被困住,做了亏心事?”
叶九哑然,正要骂他,只听见北院的方向传来求救声,看方向,显然是罗骥和叶璟中的一个,多半是叶璟。
“不准去!”叶九立刻喝止住计修鸿,他实在是权力场中厮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