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春不称宝珠的心意,那羊羔倒是蒸的酥烂入味,她自从落难以来少见荤腥,夹了一筷又一筷。可恨天气炎热,几只绿头蝇闻到膻味,和花脚蚊子一起围过来嗡嗡骚扰,实在大倒胃口。
韦训从腰间抽出匕首,轻推护手,露出一寸刀刃,横放在案上,不知是剑气还是煞气,蚊蝇立刻避之不及地逃走了。
宝珠甚是惊奇,回想住在翠微寺那些日子,一直蚊虫不扰,她还以为是离宫选的位置好,是块有龙气的宝地。如今一想,大约是这匕首经常伴在身边的缘故,的确是一柄宝刀。
看她只吃菜不碰酒,十三郎嚼着豆干问:“九娘不善饮酒吗?”
少女答道:“也能喝上几杯,但我喜欢甜酒。”
“大师兄喜欢去古墓中寻那种上百年的陈酿,说是酒性最醇最好喝,还不要钱。”
听到他这么说,宝珠颇为诧异。
陈酿谁都爱喝,但酒水这种东西不是金银珠宝,就算大量囤积,也是喝一坛便少一坛,更别提家族更替、朝代变换能不能保住藏品。如此想来,确实只有古墓那种特殊的地方才能保存下来。
她觉得有点恶心:“可是那些酒都跟死人埋在一起,不觉得反胃吗?”
韦训一笑:“这世间比死人更令人反胃的活人可多了去了,比较起来死人反而安静,不管生前是什么身份,化为枯骨后也没法作恶了。”
宝珠想了想也有道理,兴致勃勃地问:“古墓中的酒真能喝吗?不会变质?”
“十停中顶多有一停可入口,其他要么保存不当干涸了,要么朽变不可闻。”
宝珠道:“我喝过最陈的酒是去年争春宴上一百二十年的乾和葡萄,而且只饮了两杯就醉倒了,阿兄说烈酒伤身,让我以后只喝新酿。你喝过最陈的酒是什么?”
韦训想了想说:“应当是一座殷商贵族墓中一只提梁铜壶里的酒了。打开之后异香扑鼻,里面仅残存了二指高的酒液,颜色跟琥珀一般。”
宝珠惊道:“千年陈酿!那味道定然是仙液琼浆了?”
韦训笑着摇头:“喝起来跟清水一样,想来时间太久酒性都挥发了,仅余香气还在。酒的味道跟贮藏时间有关,但更重要的是本身的品质。劣酒放上一千年也依然是劣酒。”
两人兴致盎然聊了一会儿酒的话题,韦训历数曾经品尝过的佳酿,宝珠又问:“那你在墓中喝过最香醇的美酒是什么?”
他开口便道:“是你……”
他本想说最香醇的就是在公主地宫中喝过的那一坛“御赐凝露浆”,堪称余味无穷。又想当面说“最好喝的乃是你墓中藏的酒”属实有些奇怪,当即按下不提,把话头扯到别的地方去了。
韦训暗想自己素来视礼教大防为无物,离经叛道,口无遮拦,今日却不知为什么在她面前在意起言谈举止了,自己也觉得十分古怪。心中有碍,这杀人之后的酒,远不如往日那般畅快。
说话间,有个身穿暗红色绸衫、腰悬钢鞭的中年男子进店来,没有落座,径直走到柜前,朝这边指了指低声说了两句话,付钱之后又离开了。
店主亲自端着一托盘四只酒壶过来,看着韦训的眼神愈加恭敬,甚至带了点畏惧:“这位小郎君朋友真多,又有人来送酒。麟角鞭乔老爷吩咐我们好生伺候,说您上次点了什么,照样送两倍来。”
本来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饮酒聊天,却屡次被打断,韦训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直言告知:“再有人来啰嗦,不管是谁,叫他滚开。”
“是,是,再翻两倍就是八壶,这案上都摆不开了,就是喝水也喝不了那么多。”
店主将新送来的酒壶放下,顺便收拾空碗碟,却发现之前那三壶已经喝空了,心中诧异。看这两人,都是青春年少,不像海量的模样。
如此两次,宝珠也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她往日众星捧月,高高在上,一向是人群中最受瞩目的那个,今日在这小破店里却只是配角,心里不免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等店主走开,十三郎苦笑着对韦训说:“看来已经走漏了行迹,师兄还是题壁吧。”
宝珠睁着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明所以。心想难道他要作诗?可他身上也没带装着笔墨的算袋呀?
韦训怏怏不乐地思忖片刻,从腰间装燧石的小袋子里掏出一块青色的石头,在那些涂鸦中找了块空白的地方,几笔画了个简单的图形,长耳簇毛,看起来像是一头蹲坐在石上的青色猞猁。
宝珠本来期待着赏鉴他的大作,万没想到他在墙上画了这么个东西,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什么呀,我还以为你要题诗!”
韦训颇为窘迫,闷头喝酒,一口一碗。
十三郎替他解释:“九娘别笑,这不是画儿,是鸲鹆辣。”
“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道上的暗号……路过陌生地界,要留个印迹,一是方便跟同伙联系,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