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佛塔之上。
每个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到:多宝塔二十多丈高,除了底层大门能够出入,上面几层都没有门窗,每层只有一脚宽的腰檐,没有扶持之处,加上每层腰檐都悬挂一圈铜铃,层层叠叠金黄灿烂,纵然有善攀登之人偷偷往上爬,也绝不可能完全不碰到一个铃铛。如此一来,只要塔底的大门封闭,周围驻守军士,就只有飞鸟才能无声无息地登上塔顶。
然而,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就是发生了。
孙家店中的客人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有汴梁方向来的客人质疑:“崔大帅在我们那号称徐州王,怎么有人胆敢虎口拔牙,碰他老人家的东西?还是崔大帅要献给皇上的宝贝?”
一老人捋着胡子摇头晃脑道:“那必然是无法无天、身负绝技的旷世大盗,否则也不可能突破铜墙铁壁的守卫,飞到塔顶取宝。”
听到老人的说法,一直安静旁听的少女被茶水呛咳一声。她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表情有异,以手遮杯,假装继续饮茶。
又有一个年轻客人问:“崔大帅要献给天子的宝贝,应该由他的专员一路押运直接送到长安去,为何会在下圭这里耽搁,供奉到莲华寺去?”
在旅店中担任扫洒的一名老妪咳嗽了两声,拉长声调说:“老奴有个妹妹在吴县令府上做奶娘,因此得来了一点消息。”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她身上,老妪精神焕发,眼不昏腰也不弯了,似乎马上年轻了十岁,她神神秘秘地说:“吴县令最孝顺,这是全城人都知道的。他的老娘信佛,天天烧香吃斋,吴县令是鞍前马后的伺候……”
年轻客人着急地插话:“婆婆,这都跟失了宝有什么关系呀!”
老妪眼睛一瞪:“好没耐心的小郎!不说前因后果怎么讲清楚后来的事!”
听众们急切地想听内幕,连忙斥责年轻客人,求老妪继续往下说。
“这回那崔大帅的送宝特使来到下圭,吴县令自然要做东请客。他老娘便想看一眼那宝贝,吴县令这样的孝子岂有不想方设法之理?于是想出来请宝入塔供奉,老娘以拜佛的名义去看一眼的法子,百般恳求,那特使做人情答应了。听说当今圣上也信佛,莲华寺是远近闻名的名刹,供奉几日也算增光添彩。谁想到就在这儿出事了!昨天早晨开塔察看,那宝贝就这么平白无故地不见了,吴县令的头发一下子白了大半,连忙把守塔的不良人、奉塔的和尚们都抓了起来拷打,只求寻到宝贝,挽回罪过。”
众人听到结局,都觉逻辑严密,过程流畅,鼓噪讨论起来。有说吴家老娘坏事的,有说吴县令愚孝糊涂的。只有那个被夺走关注的小官大为不悦,高声说:
“军国大事,岂是一个妇人就能改变的?!”
他喝了口茶,清清喉咙,确定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他这边,方才朗声说:“圣上的掌上明珠万寿公主刚刚薨逝,此事天下皆知。圣人伤痛成疾,听说已经辍朝许多日了,这时候送宝过去,不是自讨没趣吗?一定是崔都护吩咐特使找个借口在路上多耽搁几天,等圣人恢复之后再送,方能有预想的封赏呀。武威军节度使乃是一方霸主,区区一个七品县令,怎么敢因家里私事耽误他的事情?什么吴老娘想看宝,无稽之谈!”
当他讲到公主逝世,皇帝生病的事,少女紧紧咬住下唇。
老妪提供了口耳相传的街头八卦,小官又从业内人士的思路进行了推测,听起来各有各的道理。
店主说:“咱小门小户不认得县令和节度使那样天上的人物,倒是认得那不良帅罗成业。这人可是我们下圭县说一不二的人物,他曾是个绿林好汉,外号‘狮子猲’,就是说他鼻子跟狗一样灵敏,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来到下圭县三年,破了多起大案,我们下圭的惯偷、强盗叫他治得服服帖帖,号称华州第一名捕。就是人贪财了些,时不时得要一笔孝敬。”
年轻客人抢着说:“那必然是盗宝的大盗畏惧‘狮子猲’的狗鼻子,抢先杀了他,免得以后被这神探缉捕归案啊。”
店主摇了摇头说:“你不懂,罗成业武艺极其高强,一手四方镔铁锏挥舞起来,如同铁桶一般,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四五个人都不是他对手,怎么能轻易就被一个贼杀了呢?”
听众们十分尽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接着又回到了主题:那宝贝究竟是什么。
是佛牙?是美玉?是宝石?是书圣王羲之的名帖?还是蓬莱岛的延寿仙丹?
好奇心起,每个人都像吴家老娘一般心痒难搔,只盼能看上宝贝一眼,好有些谈资。店主趁机拿出一斗晒干的瓜子,以两文钱一包的价格销售给众人,并不停添茶倒水,殷勤服务。见十三郎年少,还抓了一把送他。
那个汴梁来的商人突然道:“鄙人倒是听说过徐州的一则奇闻,愿与各位分享。不过到底是不是那件宝贝,我可不敢断定。”
众人连忙催促:“快说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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