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鹤第一次那么讨厌这种深白色的冷光,好像一切的温暖全都被它彻底磨灭,只剩下冷冰冰的无边绝望。
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她甚至完全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可又仿佛只过去了一瞬间,除了那钻心蚀骨的剧痛以外,她什么也记不住。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忆起了一个白发灰眸的身影。
千阳雪奈当时也是这么痛的吗……她当时才几岁啊……五岁?六岁?七岁?……这样的痛苦,她又忍受了多久……
不,不,不。千岛鹤比千阳雪奈幸运多了。
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燎原大火在疯狂地燃烧着,熔化着千岛鹤的血肉和骨骼。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太痛了还是怎样,她的泪意非常莫名其妙地层层叠了上来,眼睛被泪水模糊得看不到面前的任何景象了,耳朵却好像逐渐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韵律优美的节拍声沉稳有力地跳动着,一点一点为她的全身输入了全新的生机。
曾经被子弹穿透了的心脏像是被逆转了时间的洪流,在与死神的抗争当中,终于焕发了生命力;曾经衰败的身体仿佛只是一个抓不见影子的荒诞的旧梦,滚烫的热血极具活力地在她的血管当中奔涌着,一切都重获新生。
——令死者复生。
*
崭新的镜子里面,有一张千岛鹤似乎很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白色的长卷发、灰暗到仿若是无机质一般近乎一片死寂的眼睛……
千岛鹤眨了一下眼,镜子里那个白发灰眸的女人也眨了一下眼;千岛鹤抿了一下嘴,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伸手触碰了一下镜面,那冰凉的触感让千岛鹤有些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些举动似乎有些幼稚,她当初在同意卧底的时候,也早该做好了准备不是么。
她要让自己绝不能被黑暗所吞噬,同时也绝不能被光明所发现。她走在光和暗的边界线上,守护着那她心中所热爱的人们。无论遇到什么,她都会坚定无比地走下去。
反正她这么幸运……这盘赌局,也当然可以赌赢了。
“扣、扣、扣。”
一阵敲门声突然传来,千岛鹤终于不再站在原地注视着那镜中的自己。她用冷水泼了一下自己的脸,让自己的大脑再清醒几分,随即又转身拧开了门把手,十分坦然地走了出去。
“凯姗。”
面前的女人有着一头深棕色的长发,灰黑色的眼中没有半点情感波动,就像是一个僵硬到了极点的人工智能。
——朗姆的心腹,凯姗。
“朗姆大人要见你。”她的声线十分平缓,没有半点记忆点的五官上只体现了麻木。
千岛鹤点点头,表示会意。这句话已经是凯姗说的第三遍了——虽然她似乎还非常死板地在重复。
凯珊身上必然有许多秘密,但眼下并不是挖掘这些情报的好时机。千岛鹤对此表示有些可惜,也只能顺从地听着凯珊的指令,前去朗姆所在的地方。
真要说起来,千岛鹤对此实在是有些惊诧。她本以为“朗姆要见她”最多是打一个电话,又或者让她去对着一块黑不溜秋的大屏幕“聊聊天”,然而令她无比意外的是,身为组织二把手的朗姆,竟然真的会再一次用真身面对她。
眼前的房间在各处都装饰了许多华丽且典雅的乌鸦浮雕,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大吊灯,特别像复古的哥特式家具,上面同样根据惯例点缀了好几只红色眼睛的漆黑乌鸦。
低调却奢华的暗色墙壁上,挂着许多带着少许文字解说的高雅画作。主人定然很珍惜这些画作,给画作安排的边框是暗金色的,上面还装饰着许多很有格调的暗纹。
千岛鹤注意到,那些并不是梵高或哪位著名画家的传世画作,而都是由不知名的作者用统一的风格画成的——人类简史。
所有的画作串联到一块,就是人类文明繁衍至今,所有重大的转折点。
“这可都是人类最伟大的史诗啊。”穿着一身家常便服的独眼男人从幕后走了出来,带着几分赞叹的语气感慨道,“历史的辉煌取决于领航者的选择,而将偏航的船只费力拉回到正确的航道之上,就是最费时费力的一种。”
他抬眼看向千岛鹤,就像是一个经过艺术馆而随口评论几句的慈祥大叔,就连笑容都是那样的真诚、温和。
当然,信他才有鬼。
感受到来自组织二把手相对温和的目光,千岛鹤耐心地帮他接了一句话:“……所以人类应该怎样做?”
按他所说,是应该不帮那些人修正航道放任自流?又或者干脆偏转航向,大家一起朝那片未知的迷雾当中走去?
“应该汇聚最顶尖的力量,建造一条方舟。”朗姆果然笑了,看向千岛鹤的眼神更加慈祥。他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往后说下去,而是顿了一下,脸上焕发出了几分骄傲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