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有一个朋友。”留着络腮胡的青年吞吞吐吐,跟他粗犷的外表相去甚远。
袁云早已习以为常,一脸淡定地听着:“嗯,你朋友他怎么了?”
“他被人坑了,别人设了个圈给他套,骗了他好几十万!”
“诈骗可以报警。”
青年扯扯嘴角,不怎么自然地说:“怕是证据不足,不是直接给他们的钱,是让我背了个债务。”
“都没报警你怎么知道证据不足。”
“额……”语塞了片刻,青年不怎么自然地换了话头,“总之,他们现在去法院告了我,要我还钱。”
“哦……”袁云拉长音调,没提醒这人他忘了设定,“那你今天想咨询什么?”
“这个,袁律师,如果法院这边真的判了,我不还钱……我是说我朋友,他不还钱有什么后果。”
“他们可以向法院申请执行。”绕了半天,对面的人想问的无非就是赖账的后果,袁云早已习惯诸如此类的问题,“法院会查控你名下的财产,银行卡、微信、支付宝、京东白条,还有你名下的房子、车子、保险、知识产权……总之有价值的东西都能查。”
“另外,你还会被限制高消费以及被列入失信人员名单,也就是常说的征信黑了。”
“哦……谢谢袁律师,”青年皱眉小声嘟囔了几句,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问,“那你们律师应该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法院执行不到钱的吧。”
“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专门做执行案件的律师么。”
“我是执行律师,”袁云冷笑,“作用是让被执行人拿钱出来,不是来帮你躲避执行的。”
·
从接待室出来,袁云还有点头昏,倒不是被咨询人气的,主要是接待室不通风,对方又一身烟味,熏得慌。
古人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如今欠债不还的人比比皆是,哪怕自己被拖入失信名单,哪怕欠的金额再小,总有人一张皮里裹的只剩副黑烂心肠,哪怕自己被拉入失信名单也分文不拔。
有些人明明有还债的能力,可他们精于计算,或是早早转移财产逃避执行,或是胡搅蛮缠用种种手段抵抗执行,几番周折下来,往往是债主精疲力尽,他们倒是毫发无损。
而袁云就是专门处理诸如此类情况的执行律师。
她今年正好三十岁,执业六年,代理过上百起执行案件,总体效果还可以,在业内算是小有名气,在业内对她一片叫好的时候,四个月前她不声不响转入名不见经传的荆芥律师事务所。
荆芥所虽然小,但偶尔会有自个摸过来咨询的人,比如刚刚接待的这一位。
“云姐,结束了?”
刚走进办公区,隔壁工位的叶璐就循声而动,拿了个计时器朝她摆了摆,“十六分钟,很完美!”
“再待一分钟我就要被熏死了。”袁云无奈。
她们做律师的时不时会碰到有人来咨询,大部分根本没有委托的意思,这也就算了,时不时还会出现漫天叫苦,东拉西扯永远答非所问的当事人。一场咨询稍不注意就会被无限延长,谈上几个小时都有可能,纯粹费力不讨好。
所有袁云很早就给自己立了规矩,不能成案的咨询都在20分钟内搞定,时间一到肯定送客,哪怕降低自己的口碑也无所谓。
“这个人是来咨询什么的,诉讼还是执行?”叶璐问,“我来的时候他就在电梯间蹲着抽烟,应该是等很久的。”
“执行,只不过他想问的是怎么丝滑地逃避执行。”
“啊?”叶璐震惊。
“被我堵住了没直接问出口,”袁云惊喜地发现有现成磨好的咖啡,赶紧给自己满上,机器跟豆子都是主任赞助的,她们只负责消耗库存,“偶尔就是有这样的人,以为律师啥都能做,也不管合法不合法。”
叶璐深有体会地点点头:“确实,律所主任也觉得行政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管有道理没道理都能做。”
叶璐是所里的行政,荆芥所人少,她一人包圆了所有的杂活,不管会不会,总之就是得上。
最近她正在招实习生,扑棱了一个多月依然颗粒无收,愁得头发又掉了好多,喜提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的殊荣。
说到这里,袁云也关心起来:“最近有约到人吗?”
荆芥所很小,拢共也才十多个执业律师,做得来执行的又只有袁云一个,人手实在紧缺,就琢磨着找个实习生压榨压榨。
“啊,死去的回忆开始攻击我,”叶璐戴上痛苦面具,“前几天我同学介绍了个刚毕业的,但那个实习生拽得很,聊了没两句,你猜他怎么跟我说——说我们所小,只能做鸡毛蒜皮的低端业务,拿不到大案子,学不到东西,没有任何价值,差点没气死我。”
“我跟他说我们做执行做得很专业,绝对能学到很多东西,他竟然说……执行,狗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