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继续悠悠道。
“可惜天不遂人愿。哪怕祁清心是一个天才,哪怕他拥有世间无二的回春之术,他也没能研制出解药。况且当时正是战乱的一年,没人会在意这样一个小镇中百姓的生死。”
“当时他回天乏术,整个人已经陷入疯癫的状态了。比起人们的死亡,更让他感到挫败的是自己的失败,是自己承载着无数人的希冀,最终却亲手打碎。从来没有什么奇迹发生,他没有研制出解药,他食言了。”
黑无常补充,“我们当时被派到另一处收魂,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就忽略了此处。当收到土地来信,我们才得知祁清心已经屠了整个小镇。”
白无常抚眉苦叹,“那些本不该在那时死去的人,早早地死了。”
他将手拿下来,已然是满指的脂粉,见无人注意,赶紧若无其事地掩在了身后。
十里翻了个白眼,意思是说,别掩饰了,就是你们起初的妇人之仁和后来的玩忽职守才导致这些事的发生。
祁清心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发白,似乎也回忆起了那血雨腥风的一夜。
圆月冰冷地高悬天际,丝毫不在意月下世人是如何地煎熬,是如何地不得圆满。
千山横叠,万魂同悲。
那位仁心仁德的医师放下了医书,卸下了责任,也彻底摒弃了痛苦。
他在凉如水的月色中举起了屠刀。
那本是曾活死人肉白骨的手术刀,曾救下千万人,将自己捧上世人尊崇的神坛。也是一把死神之刃,杀死了曾经风光无限的自己,杀死了那位光风霁月的医仙,最终屠刀刺向了他心心念念,不惜逆天而行也要救下的苍生。
满月华芒洒在他森冷彻骨的眼眸里,将他衬得比鬼魅还要可怖。
一步一高歌,一步一回首。
他亲手叩开了每家每户的门。
有人皱着眉抱怨,有人沉着脸怒骂,有人张着嘴疑惑,也有人欣喜着眼看向他……
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祁清心已经不在乎人们怎样看待他了。
他就是一个废物,拯救不了世人,也拯救不了自己。
与其活活被病痛折磨而死,不如送他们一程。算是尽了这些年的情谊。
那把刀毫无例外地刺进了每个人的心脏。
医师的手极稳,十分精确地插进了要害。
他可以保证,绝不会有更无痛的死法了。
只需痛苦半刻,便可结束这痛苦的一生,不再成为疾病的奴隶。
这样,是不是可以算作战胜了病魔了呢……
同归于尽,也是一种胜利。
黑白无常赶来时,看见往日温文尔雅,朗月清风般的医仙祁清心已经杀红了眼。
一缕缕幽厉的光穿过苍翠繁枝,绕过朱红檐角,落到了他煞白染血的脸上。
一如初见,分明还是那个人,面容没有任何变化,周身的气质已然截然不同。
祁清心魔怔了。
无常知道,闯大祸了……
然而先他们一步出手的是,那些无辜惨死的怨灵。
祁清心亲手举起了屠刀,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他们染疫病,迟早会死。可却不能容忍自己的生命无故被他人终结。
大抵总还是抱着一丝渺茫希望,自己也许能有一线生机呢……
正如当初抱着一丝希望,求回了祁清心。
鬼魂的怨念滔天,如江河般滔滔不绝,如烈焰般熊熊燃烧,摧枯拉朽,毁天灭地,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涌向祁清心。
他猩红的眼中闪过惶恐和畏惧,唯独没有愧疚。
诚然祁清心怕死,可他也要拉着他们下地狱。
他不欠任何人的。他已经尽力了。
怪就怪,天意如此,没有给拼尽全力的他一个奇迹。
无常催动索魂铃,想要阻止这一场悲剧的发生。
然而怨念太多太重了,其间也有无常造的那场幻梦的功劳。
所有人都相信,神谕是真的,医仙真的能救下他们。
希望和信仰达到顶峰,最终被承载一切信念的人亲自摧毁了。
万千鬼魂积累的怨念无穷无尽,唯有毁灭掉痛苦的源头才能得以安息。
一团团黑色烟雾涌向祁清心,将他吞没。
他无力挣扎,垂下了双手,束手就擒。
那把刀顺着台阶滚下,落到了躲在角落里一个小人的脚边。
只听她叫,“祁叔叔……”
声音细如微蝇,却清清楚楚地落进了祁清心的耳中。
祁清心本已失焦的双眼再次恢复光彩,他木然地看向那个小女孩,嘴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该如何解释自己杀人的恶行呢?他该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