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草长莺飞。
年前临县一户富商订了一批灯笼,乔笙苦哈哈做了一冬,终于在这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完工。
她没钱请人押镖送货,恰好制灯的纱绢也用光了,乔笙就亲自出马,带着铺里伙计和三车灯笼,启程去临县送货,顺道补个纱绢。
头次往远处押货,道上经验不足,没带“孝敬”,刚出江淮就被设卡敛财的官差扣了货。
百般沟通,为首的官差颐指气使,说是不给钱就以货来抵。
好民不和官斗,再加上交货之期在即。乔笙硬生生吞下这口气,让伙计回铺子取钱,自个儿留在原处等。
她怕官差倒卖了她的货。
官差刚押着她的货走了,一侧的小山坡上就突然跳出来一人。
乔笙吓得不轻,以为这趟出来实在点背,前脚碰上拦路虎没了货,这会儿又碰上了人牙子。
定下神来细看,才发现不是人牙子。
面前之人是个少年,还是个容貌绝艳的少年。剑眉如漆,双眸明亮,右侧眼尾拖出来的一条淡淡疤痕更是张扬至极。
虽是锦衣蒙尘,难掩通身贵气。
他问的很认真:“需要我帮忙吗?”
乔笙:“帮忙?”
少年扬唇一笑:“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只是教训一下昧着良心赚黑心钱的官差而已,却叫他说得像是要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乔笙以为他只是说笑,没想到当天夜里少年真的去了府衙,还把她叫上了。
他说:“其实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就是来回路上有些孤单而已,想找个人陪我聊聊天。”
语气是满不在乎,可乔笙听出来了,这少年很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在外面等他。
什么也不用做,就像留一盏明灯等一位夜归人,等着他得胜归来就好。
那一夜,府衙外轮岗巡护的卫兵形同虚设,少年轻轻松松就翻身进了府衙,乔笙就躲在茂密的树丛里等。
眼看着火星四起,火光滔滔。府衙之内,有人敲起铜锣四处呼报走水,各处人声渐起。
少年还没有出来。
声音渐小,火却烧得愈来愈烈。
少年还是没有出来。
乔笙心想,再数三十下,若他还不出来,就冲进去找他。
数到二十一时,少年从后门出来了,还偷了一匹黑马。他的身后,另有三匹马拉着板车,车上是她制的灯笼,封的严严实实,半点火星都没沾着。
少年马术极好,亦懂御马之术,四匹马在他手下老老实实的,一举一动皆听他号令。
没多久,又追出来两个小兵。
少年疾驰而来,拉了乔笙上马。
两腿如何跑得过四蹄,一溜烟的功夫,那两个小兵就逐渐与火光融为一体了。
这就是乔笙第一次见到唐阮。
火烧府衙,这可是件石破天惊的大事,据说连官家都有所耳闻。后来上头层层查下来,拦路设卡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败露,官家震怒,清理了好一批涉事官员。
听到这件事时,乔笙正在铺子里制灯,少年早已换下锦衣改穿麻衣,手里捏着个刚做好的红灯笼,皱巴巴的。
他唇角一挑,很是自豪地说:“看,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姐姐,我当初可没骗你,我做到了。”
火烧府衙之后,他就一直跟着乔笙。乔笙以为他玩累了自会回家,谁知一赖竟是不走了。
乔笙问他可有家人?
他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家人。”
不知道。
真是个很奇怪的答案。
乔笙又问他可有姓名?
他说:“名阮。”
怎么也不肯说自己的姓。
不论乔笙怎么问,这少年天生一颗七窍玲珑心,话说的滴水不漏,半点底细也透不出来。
最后,他道:“姐姐放心,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个好人。”
许是被他满眼的赤诚蛊惑,乔笙信了。
一晃眼,就是两年。
随着一声巨响,前院彻底坍塌,有人开始丧气道:“乔家那小子,凶多吉少啊!”
“啧,还有后头那几个后生呢?救个人,又多搭了好几条命进去。老天爷呦,造孽啊。”
“火烧成这样,进去呛都呛死了,谁还能活——哎,哎哎哎哎哎!出出出——”
许是过于惊讶,这人都结巴开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行人正疾步往这边走来,为首之人背着一个少年,看样子已经昏过去了。
乔笙着急走了两步,狐裘小少年第一个冲了过去,“阮兄!阮兄!你这是怎么了!”他伸手去探唐阮的鼻息。
呼吸尚存。
小少年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