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城,姚雵和乐儿离开后的第二天,下起了雪。
虞城的农田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白,阿四也可以不用再向城民派水了,欣喜地跑去和城主汇报。
“城主,快看哪!外面下雪了,好大的雪!旱情已经解除了!”
虞睿在府里,右手摩梭着左手拇指上戴着的玉琮扳指,点点头。
他的脸上没有欣喜之情,旱情的解除对他来说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他浸没在玄色的城主服之中,日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的脸上,也是半阴半阳。
阿四识趣地先退下了。
扶英听二人对话,只有阿四管家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便知虞睿心事重重。她走过虞睿身旁,轻轻坐下。
虞睿想着事情,正在出神,没有察觉到扶英的靠近。半晌抽回神智,才看见扶英坐在他的身边。
他脸上的阴郁瞬间一扫而空,对着并不能看见的扶英笑了笑,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聊。
扶英回握住虞睿的手,说道:“你在想要怎么对待韶康。”
在筹备春耕礼期间,虞睿虽然面上不显,但实实在在地每天都悬着一颗心。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他在斟鄩城和韶康两方威胁之间选择了一方来试探,想看看在韶康无暇分身的情况下,姚雵到处走动还会不会遇到危险。
一颗悬着的心随着春耕礼的到来而放下,无事发生,但与此同时,这份平静也在对虞睿昭示着,关于姚雵的屡次遇险,韶康的嫌疑更重了。
“嗯。我几乎可以确定,不,我已经确定了,他对咱们儿子下过手,但是我没有证据。”
“在虞府多少年的老人了,他是吃准了你的性情。还有,他在赌你现在离不开他,若不是我们抓不到把柄,他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扶英镇静而清冷的嗓音,缓慢地陈述着。
虞睿痛恨这种被拿捏的感觉,他猛地一拍床具,说了句脏话,却也只能重重地叹一口气。
“那个女孩儿,乐儿,她不能替代韶康吗?”扶英问。
“不行,她有灵觉,但并不是五服之内的人,不懂得我们这里的祭祀规矩,但是我可以尝试让她上手,这需要时间。”
“那在这段时间之内……”
虞睿身子微微往后仰,说:“他不是失忆了吗,那他现在应该知道些什么,就是我说了算。”
扶英说:“不行,如果失忆的事情是他有意为之,那他必然留有后手,让自己回想起来。”
“我没打算瞒他,我也没打算篡改他的记忆,一切只管照实了说,如果他真的失了忆,这些事实就已经足够让他在虞城抬不起头了。再拿掉他其他权柄,只一心一意帮我处理祭祀的事,他翻不出天来。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处理他,我怎么会错过呢?”
玉琮扳指在虞睿拇指上缓缓转动,而在韶康房间里,此刻也拥有一枚玉琮戒指,正在被韶康拿在手上端详。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韶康立马把玉琮藏了起来。
推门而进的是虞睿,韶康虽然失了忆,但知道虞睿是城主。正想要起身拜见,就被虞睿抬手制止了。
“伤还没好,不必见外。”虞睿来到韶康身旁坐下,带着些慰问的语气说:“怎么样,今天好些了吗?”
韶康模糊地回了个嗯,刚想说点什么,虞睿就已经接着继续说了:“现在都还记得些什么?”
“我是……城主收养来的,负责帮城主打理祭祀仪程。”
“还有呢?”虞睿片刻不离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威压夺目而出。
“我……记不清了。”韶康有些怯胆,不敢一直看着虞睿,错开了眼神,右手向后撑时,触到了一个软枕。
“没关系,我告诉你。”虞睿眼神软了下来,这话说得好像在哄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贴心,但转头说的话温柔却让韶康不寒而栗,“你是斟鄩城,夏后氏的后代,你父亲把你交给了我,你是逃难到我家的。”
“我答应过你,只要你肯好好帮我做事,我会借用虞城的力量帮你回到斟鄩,”虞睿注意到韶康身后的软枕,下巴微抬,说,“记得这个软枕吗?几年前你在虞林采集祭祀用的东西,不小心摔下陡坡,扭伤了腰,许久都养不好,雵儿就让人做了个软枕,自己试了很多次,确定这个软枕靠着会舒服,才送给你的。”
“我记得。”
虞睿轻轻点头,有些感慨地说:“但是你不知足啊,居然想杀了我儿子,可惜下手了三次,都没有成功。”
“我……”
虞睿四处看看,见韶康桌角放着一个陶制的丑杯子。
他指了指,颇觉有趣地说:“这个丑杯子你还没扔啊,不是底儿都破了吗?”
“我记得那是雵儿小时候第一次学烧陶做的吧?歪七扭八的做了四个,两个在我那里放着,他给自己留了一个,另一个给了你。”
“你屋子里的旧物件真是挺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