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肉食的老鹰变成斑鸠。
韶康自从完成祭礼之后,就一直盘坐在高台上,腰背垮下了,头也低垂着,两手耷拉着垂在膝上,像完全被抽空了精气神。
小圆虽然到虞府的时间晚,但是她知道庖正对于一座城而言的地位,她不难想象韶康之前在虞城是多么受人尊敬,意气风发。
她也深知韶康之前为何会决心放弃受人景仰的日子,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落得个近乎身败名裂的下场。
她看着一言不发、蔫下去的韶康,眼底尽是悲凉。忽然这片天地就小了下来,只留下这一方局促的高台。明明天地间如此广阔,却仍旧会有无法肆意生长的生活。
是啊,和风旭日,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怎么不算是一种偷来的奢侈呢?
小圆突然觉得很难过。
在一旁时刻关注着他们二人的阿四见到小圆似是有想要宽慰韶康的苗头,怕二人伺机接近,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建议小圆说:“小圆姑娘,公田上的祭祀已经结束了,夫人那边,可能还等着您回去服侍呢。”
小圆心知阿四意图,只道了声好,就起身往高台下走了。
“你不熟悉回虞府的路,我送你回去吧。”阿四补充说。
韶康这才回过神来,今天本该和小圆做的事情,没有完成。
他看着在台阶上往下走的小圆,沉浸在窘迫心境中的他忽然像被拉出缠满水草深潭一般,他想和小圆说,来日方长,从长计议。
小圆忽然也感受到什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上韶康的目光。
平静的水面忽然泛出涟漪。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韶康这个眼神,原本垂头丧气的韶康抬起头来,注视着她,像石缝中奋力挣脱出来的小草,叫嚣着一定要这个世界分它一点阳光。
像老鹰重新振翅,倏忽间刚才的颓废一扫而空。
不到最后,永不丧志。
什么都没有说,小圆已经明白了。她复又面朝前方,踏下台阶。
回到虞府,阿四向虞睿禀明了姚雵和乐儿已经回到虞城的消息。
“韶康还在公田里吗?”虞睿问。
阿四拱手回答:“应该还在,我带小圆回来时,他还坐在高台上,没有要动身的意思。”
虞睿用食指转着拇指上的玉琮,思索一番,又问阿四:“如果这时韶康还对雵儿动了什么心思,在公田里出了手,是不是更能坐实他弑主的罪名?”
阿四双手一抖,见虞睿满怀期待地盯着他问,像是期待着会出事一般。
“这……”
虞睿摆了摆手,示意阿四放宽心:“我就是随口说说,韶康的性情,当不会如此鲁莽,否则也不会一拖就是十年才肯下手。更何况,现在还有乐儿在那里,不划算的事,他不会做。”
“可惜了,让他自述罪己状,终究不如大庭广众之下眼见为实来得更有说服力。”
阿四愣在原地,连话都想不出怎么回了。
“去吧,回来让他们两个来见我。”
小圆回虞府的途中,见到路旁有一株小草,上面长着几个圆白色的小绒球,甫一走过,裙摆带起的气流将那小绒球冲散。
她小心翼翼地攀折了几根绒球,小心护着不让风吹散它,双手捧着回到了虞府,一进房门,就见扶英静静地坐在那里。
“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小圆将那几根小绒球放在扶英手上,说:“夫人,我把风带回来给你看。”
说完,轻轻地往扶英掌心吹了一口气,那雪白的绒球四散开来,扶英摸到了一手软绵的触感,忽然就笑了。
“这叫蒲公英。我的名字就是从蒲公英来的,风扶起蒲公英,去向更广阔的天地……谢谢你给我带回来了温软的风。”扶英触到小圆的手,因为护着蒲公英而冻得冰凉,把旁边的暖炉塞到她手上,却发觉暖炉里的碳块燃完了,“哎呀,不热了……你拿着,去后院添点炭火,把手暖暖,再去换一身厚实的衣裳回来,这小身板都快冻成冰块了。”
小圆拿了暖炉就往后院去了,扶英听脚步声渐远的声音,拿着蒲公英在手上搓了搓,又闻了闻。
闻不出什么,但手上有滞涩的感觉。
日渐暮色,姚雵带乐儿回了家,小圆在扶英那里,不便深谈,虞睿就去了姚雵的房间。
虞睿神色有些严肃,摒退了其他人,亲自把门关上,又拿了两把椅子
“坐。”
乐儿以为是父子局,但看这阵势,似乎虞睿也想让她一起听着。
“乐儿,你也坐。”
虞睿似是早有准备,还提前备了壶茶,这会儿还亲自倒了茶递到二人面前。
“爹?”
“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总体上讲都是跟你有关的,你大概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