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二节课间,天上又开始下雨。
外面雾气蒙蒙的,斜飘的雨水从半关的窗口淋透了摆在窗台上枯黄的植物,脆弱的叶坠着水,细极将折的茎飘飘摇摇地打晃。
随着下课铃声敲响,老师拿着教具走出教室,交谈声的声音从细微处一点点扩散开,很快喧嚣仿若市集。
“冷死了,劳烦关下窗。”
“有没有外套借下,我坐后面都冻透了。”
“刚刚老师讲的那个……”
“收试卷了啊。谁还没交上的,抓点紧。”
“之前说的竞赛表彰大会还开不开?是不是取消了?”
“估计不是延期就是转室内,等通知呗。”
任苒披着校服,垫着手臂,在吵嚷声中睡着。
她在半梦半醒中,隐约听到白纸轻微的触碰摩擦,又有人小声在问:“她的呢?”
身下的桌堂里有人摸索了什么,拿出去。
“你帮忙写下名字。”
相临的桌面传达过来笔尖的轻颤,一笔一划,撇横弯折,十四划。
写的是自己名字。
随即,空气安静下来。她彻底睡过去。
前一天的晚上,简唤尘随队返回燕山。因为出发地的恶劣天气,导致航班延误,降落在燕山机场已经到晚上十一点钟。
父母到机场接机,原本预备的庆功宴被潦草简化成了一碗夜宵。
吃完饭,等到父母都睡下,他简单套上外衣出门,到任苒家门前的时候,正好一点半钟。
任苒一直都没有睡。
怕吵醒阿姨,在客厅里开了一盏小灯,横躺在浅黄色编织款的沙发上,手提起那条锁骨链,像催眠似的在眼前来回摆着玩。
夜深人静,门口传来轻微的“笃笃”的敲门声,她从沙发上起身,从猫眼看清外面的人影,然后拧开了门锁。
简唤尘在门外,单手插在外套口袋,他为这段时间来的辛苦清减了许多,头发也剪了,看上去精神很不错,朝她笑着,眼内灿若星辰。
也不是有什么非见一面不可的理由,只是都想见一面,就约定好了,一拍即合。
为了避开阿姨,他们上了二楼,进了任苒的房间。
背靠在床畔,在地毯上席地而坐。
两人太久没见,任苒将熊从床上拖下来,抱在怀里,头靠在他的肩头,听他讲竞赛中的事。
饮食住宿,老师同学,课题讲座,点点滴滴,也觉得很有趣。
“你呢?最近怎样?”简唤尘察觉她少见的沉默,主动问道。
我吗?
她想说,我最近一塌糊涂。
因为家长会,打扰了阿姨的家人团聚,现在都没和好,彼此客气得很虚假。
班里同桌似乎很不喜欢我,聊天的时候突然发了火,不过她的妈妈帮过我的忙,人真的很不错。
吃饭的时候见了一次姜觉,还有那个男人的女儿,对方不知道我的存在,为她跟姜觉吵了一架,挺恶心的。
任苒不喜欢描述自己可怜,谈及那些事,角度未免尖酸。
阿简辛辛苦苦地赶回来,说这些丧气的事情做什么呢?
她的一只手垂下来,捏着简唤尘的指骨,像是玩具,漫不经心道:“没怎么呢,一天一天,就这么过着呗。”
“不太像你啊,这么老实?”
她又故意扮乖讨巧,拖长了语调哄他开心:“靠山不在,做人当然要老实一点。”
简唤尘笑她:“哟。看来是真长大了。”
“是啊,”她碎碎念念,“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嘛。”
她在困意袭来时,艰难地想,是多少年呢?
时间在记忆里是很模糊的概念,目睹姜觉出轨的那一天,世界上下颠倒,目之所及都是黑色。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遗忘的那天,如今也成了逐渐模糊的一页。
像吞入异物的蚌,日积月累用最柔软的肉去磨合尖锐的异物,分泌出自我保护的物质。
她在某个时刻,觉得可能也不过如此,所以才会再去见姜觉。
反而再被捅了一刀。
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再次清醒,是有人用力地碰她的手肘,一下,又再一下。
任苒的意识回笼,手肘支起身子。
教室内静得像一杯放置已久的水。
历史老师面色不善地站在桌旁,书脊敲着谭杳的桌面:“早都上课了,注意力集中一点。还是困,就站起来清醒一下。”
她话没说得太重,点到为止。
任苒的手掌被压到发麻,她艰难地在桌下揉着,缓了缓,轻声对谭杳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看着书,好像是没听到。
上午最后一节提前二十分钟放了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