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平原的风景其实就是树林、农田、大棚和村庄的无聊排列组合,我看了一会就拿出手机翻开社交软件,注意到一个加上好友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过的聊天框。 对方的头像是湖蓝色的曼德博集合。 我深吸一口气,打出五个字。 “你到家了吗。” 我发出信息之后立刻删除了聊天框望向窗外,不敢面对对方不回复的尴尬局面。 十几秒之后我听到了清脆的提示音。 是我妈问我到哪里了。 我和她聊了一会,颠簸的火车让我眼睛有点晕,便暂时把手机放下了。 又过了十几秒钟再次响起一声提示音,我准备打开手机和我妈说先不聊了。 “我到家了,现在和闺蜜逛街呢。” 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回把话题接下去?要是手边有一本聊天字典就好了。 “我还在火车上,马上也到家了。回家我给你看看我们那里的年夜饭吧。” “好啊,我刚刚吃了蛋烘糕。” 发来的图片里面有一只金黄的厚煎饼卷奶油,而我却盯着握着它的手看了好几秒。那双手指节颀长,涂成冷白色指甲上点缀着碎花。 “看起来很好吃啊,是甜的吗?” “有甜的有咸的,我自己喜欢吃白糖芝麻的。” “成都现在冷吗?穿什么衣服啊?” “还行吧,和北方深秋差不多?就是太潮湿了感觉很不舒服。” 过了一会我手机收到了一张照片。 画面里的长发披肩的艾碧水戴着一顶浅色贝雷帽,她上身穿着黑白撞色的瘦毛衣,下面是酒红色的无褶半身裙,外套着一件坠着白色牛角扣的呢子大衣,裙子里面是肉色的打底裤。 这个女孩站在一面深灰色砖墙前抱着浅灰色的短棉袄,侧脸对着镜头。 这和之前的巨大羽绒服可太不一样了,人生中我第一次对北方冬天有了负面看法,接着放大图片默默点了保存。 “太好看了!”理性还没参与字就打出来了。 “我们先接着逛啦~有空再聊吧。” 。。。 过年那几天的内容总是千篇一律的,无非就是去祖父母家一起做年夜饭,走亲访友收收红包,说出学校名字之后接受别人的恭维,满足一下我父母的虚荣心。 今年有一点不一样,我在帮长辈们干活的间隙一直在捧着解老师给的书推公式,这大概让亲戚们觉得有些怪异。 “成成,我听你妈说你在大学物理学得可好了,趁着饭没好给你妹妹讲讲物理吧。” 大年三十的下午,我三婶一边在电视前的沙发上剥着橘子,一边转头向正对着窗外雪景发呆的我说道。 她嘴里“你妹妹”就是她闺女,也是我的堂妹方雪,今年上高二。说话的时候那个双马尾JK刚刚和叔叔他们出去放炮仗回来,正在玄关脱靴子。 她是个看起来挺精致的女孩子,从小到大都清清爽爽的,小时候就经常听见亲戚夸她长得像洋娃娃。这个说法似乎是那个年代的人形容女生好看的固定搭配。 听见我三婶的话方雪做了一个极其不情愿的表情,虽然知道不是针对我但还是有点不舒服。她从小就总是被三叔三婶拿来和我比较,估计现在已经PTSD了。 其实她在学校的成绩还可以的,虽然比我还是差点。 “大过年的讲什么物不物理的,小雪和成成一起过来看电视吧。”我奶奶似乎有点不高兴了。 “没关系的奶奶,我和小雪说一会就出来吃饭。”此时客厅里的沙发上已经堆满了人,我其实非常想逃离这个烟雾缭绕的嘈杂环境。 我爷爷奶奶家是不大不小的三室两厅,属于那个年代常有的单位分房。每次过年的时候他们都会把剩下的两间卧室收拾出来,分别给我和我父母暂住。 我们走进奶奶给我预留的屋子把门关上,却还是能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满屋长辈在大声地高谈阔论国际局势。房间里不大的书桌上已经摆满了我从学校带来的书和文献,还有一堆写着各种符号的草稿纸。 “方成,你们大学物理系学什么啊。”她从初中开始就不叫哥哥了。 “正常来说,大一学普通物理,就是力热光电;大二学四大力学;大三之后要开始细分一些方向了,现在我还没到那个阶段。” 事实上在我们学校大二就把大四的课程就学完的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些人高中就学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别给小老妹压力比较好。 “除此之外每个学期还要上几门数学课和编程的课。啊对还有各种物理实验,那课没什么卵用还耽误时间……” 毕竟科研做的实验和实验课是两码事。 “e,听不懂。”方雪一屁股坐到床上,光脚踢着我的膝盖。 “啧,刚脱鞋别拿脚碰我,给我裤子弄臭了。” 她听见之后猛地把腿抬高,脚底板差点杵到我鼻子上。 我站起来卷起草稿纸对着她脑袋抡过去,结果被枕头格挡住了。闹腾半天之后我们终于又回到了学习的姿势。 “整天欺负你妹妹,有没有个哥哥样。”她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学着我奶奶的语气说。 “你期末考试总分考了多少?” 我准备结束无意义的争吵,直接将军。 她没理我,踮起脚来越过坐在椅子上的我去拿桌上摊开的书,我立刻后退了一下。 “我说你也不小了,别老和我有肢体接触,让你爸妈看见成什么样子。” “神经病。”她摆弄着手里的英文书,想要读出封面的单词。“带……内……” “Nonlinear Dynacs & Chaos” “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