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杳的计划被打乱了。
天一亮,她就被婆母叫起来,灶上已经烧好一大锅热水,像是烫猪肉皮拔毛似的被婆母揪着又是洗头发又是搓身体,婆母两条臂膀力大无比,青杳在她面前只有被体力压制,左右挣脱不开,只能像小猫似的被揪住脖子后面一块洗洗刷刷,被热水烫得身体通红。
洗完还不算,婆母又翻箱倒柜地扯出一套皱皱巴巴的衣裙要青杳换上。
那是青杳十五岁及笄那年母亲姚氏给自己做的衣裳,上身是素色绣金纹线的坦领襦衣,下身是桃红配嫩黄色烫金立狮纹的高腰襦裙,再搭上水仙花暗纹的披帛,衣裙上缀有珍珠扣,一身下来靡费不少,青杳只在生辰当天穿过一次,那天几个女学里交好的同窗特地给青杳在酒楼置办了席面贺及笄之喜,回家后就被婆母扒了下来奚落一番,自此青杳再没见过这身衣裳,她一直以为被婆母拿去卖钱了,却没想到今天还可以在这里见到。
青杳的手轻轻抚上衣裙,布料都还有九成新,只是毕竟时隔多年,带着尘土和霉味,加之皱皱巴巴的,和青杳这个人一样,不复当年色彩了。
青杳再换上这身衣裙,肥瘦尚且合体,只是袖子短了一寸有余,裙角也盖不住脚面,没的露出一截脚踝来,看着不伦不类的,与踩在脚上的旧鞋袜配在一起,就像偷来的一样。
这时婆母才道出公爹已经联系了人来相看,青杳不管怎么说也是罗氏妇,要改嫁也得从罗家门出去,一边说一边扯着青杳用梳子给她篦头发,婆母舍不得用头油,疼得她龇牙咧嘴,青杳好不容易才“夺”回梳子,却见地上已经掉落不少青丝,心疼不已,若说青杳目前还有什么最得意,也就只有这一头乌发了。
婆母掐着青杳给她放狠话,让她不许在客人面前说话,否则有她好看的,说完就把青杳一个人留在屋里出去做待客准备了。
青杳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张脸,感到陌生。
来的客人是个校尉,一脸胡茬子,人长得胖壮,正是青杳最害怕的类型。
胖壮校尉还带来了比他更为矮胖壮的正房夫人,二人是来相看青杳适不适合做妾传宗接代的。
因为裙子短了好一截,青杳跪坐在婆母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瘦!”校尉用手捏了捏胡茬给了个评价。
“壮实着呢,”婆母听了急忙分辨,“能干活儿!”
青杳在心里想你这回是不是后悔平时不给我吃饱饭了。
校尉侧过头询问夫人的意思,那胖夫人细长的柳叶眉,细长上挑的一双眼,一个正眼都没给青杳,鼻子哼哼了两声。
校尉又换上了一副色眯眯的笑容:“站起来看看。”
婆母立刻把青杳拉起来:“站起来,走两步,走给大人看看!走呀!”
青杳在东市里看见过卖骡马的,买主也是这么吆喝的,甚至还要骑着遛一圈看看品相,青杳希望自己不要遭受此等命运。
那校尉似乎对青杳这匹骡子比较满意,脸上的笑容持续加深。
“岁数大了点儿。”校尉夫人突然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嘴。
校尉的笑容收起来了。
婆母像个给嫖客推介花魁的老鸨,青杳从未在她那张脸上见到过这么多谄媚和笑容:“二十出头,正是好生养的年纪。”
“又没生养过,谁知道会不会生呢?”校尉夫人一句话就把婆母的谄媚给怼回原形。
校尉也帮腔:“就是,这个价钱够买个黄花闺女了,何必要个寡妇?”
青杳心中一阵冷笑,知道进入砍价环节了,虽说货物就是自己,青杳却不知道为什么能够像旁观者似的看戏,后来青杳意识到,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婆家和娘家都来抢着宣誓主权,都想把自己卖个好价格,青杳心灰意冷,倒是存着比价的心思,想看看是谁能把自己卖个更好的价格。
当然很久以后,青杳才得知公婆想把自己抵给校尉,换取罗戟和校尉妹妹的联姻结合,某种意义上是给罗戟的前程铺路,因此对青杳的报价是半卖半送,父母之爱子,无可指摘。娘家卖完婆家卖,青杳只觉得心寒。
公爹一看婆母语塞,缓缓开口帮腔:“她从前是女学的学生,识文断字,女红厨艺都是像样的。”
青杳心里冷哼一声,这时候开始夸我了。
校尉夫人翻了个白眼:“会生孩子就行,谁有功夫跟她吟诗作对!”
公婆这下都噤声了。青杳心中莫名一阵舒畅。
校尉夫人缓移莲步到青杳身前,一把捏住青杳的脸,青杳毫无防备,吓了一跳。
“妖妖调调的狐媚子样儿!”校尉夫人手劲很大,青杳的脸在她手里动弹不得,“牙口倒是还行。”
校尉夫人松手,青杳立刻去揉被捏痛的脸颊。
“你也过来看看,”校尉夫人招手,“这是给你挑小妾呢!”
校尉像是等待命令很久的狗,起身迈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