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背后伸过来拿走了林去蔓臂下的第二十六讲。
看起来手的主人来的很匆忙，白皙的关节上还有几道黑色的笔渍没来得及洗掉。
“认真听讲。”
金焰特有的低沉平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去蔓还记得高二金焰刚刚来2班的时候，他波澜不惊的语调配上低八度的嗓音，让林去蔓每节语文课都能睡个好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嗓音总能直勾勾地钻进她的脑中，阴魂不散得绕啊绕。
就像现在。
林去蔓能想象到金焰此时，应该和往常一样，松松垮垮地斜靠在一侧，随手翻看从林去蔓手下收走的讲义。
林去蔓又僵直了一下。
“哦，稍等，另外呢，啊，我们班级今天也需要加入一位新的同学，我们先请她来做一个自我介绍。”
后来很多次回想高三时，林去蔓都会想到第一次见李木桃的样子。
她留着厚重的刘海，像是要把整张脸都隐藏在乌黑的头发后面。尽管在盛夏的六月，坚持地穿着长袖长裤，将所有皮肤都严实地包裹起来，但还是能看出她不算苗条的身形。
听到田成功的示意，她低着头快速移动到讲台正中，双手撑在桌子上，像是支撑起了整个身体的重量。
“大家好，我叫李木桃。”
非常简短的自我介绍，简短到大家还没准备好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田成功刚刚走到门边，便又在突如其来的安静中，匆匆走回来讲台。
“啊，啊，好的，大家欢迎。”
“那你先找个位置坐吧，李木桃同学。”
田成功对着林去蔓的方向点了点头。
李木桃像是得到了某种指示，仍是低着头，快步向着林去蔓走了过来。
“我们语文老师已经来了，啊，那我们先请金老师来跟大家说一说他的要求。”
金焰轻咳了一声，向讲台上迎了上去，在与李木桃擦肩的时候，将手上的讲义折了起来。
李木桃在林去蔓旁坐下，她撩开挡在眼前的长发，露出精致的五官，和一双灵动无比的大眼睛，脸小巧的惊人，和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好，我叫李木桃。”
她讨好的笑了笑。
林去蔓却正扭着头看金焰一步步走上前去，他还穿着昨晚离开时的黑色衬衣，镜片后浅浅的乌青，以及下巴没来得及刮的胡子，显得他有些疲惫。
突然感受到李木桃饶有趣味的眼神，林去蔓回过神来，故意眯起眼睛，摆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你好你好，我叫林去蔓。”
一年前金焰刚来西园高中的时候，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学生们都说来了一个看起来很矜贵的男老师，总是穿着一身黑色，衬衫一丝不苟的扣到第一颗扣子，露出白皙的脖颈和喉结。高挺的直鼻下是一张没有多少血色的嘴。
金焰有些近视，所以总是喜欢把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把所有情绪都藏在打理干净的刘海里。
后来为了方便定位开小差的同学，他去配了副眼镜，是许知汉同款，据说就是许知汉本人推荐给他的。金色的镜架上简单的两片无框镜片，金焰上课时总会戴着，思考的时候便用左手食指的关节贴在鼻梁上推一下。
金焰讲话几乎没有语调的起伏，配以他低沉的嗓音，像是唐僧在念经。他刚来的那几个月，二班在无数个安详沉睡的语文课中，成绩俯冲倒数第一。
于是家长们的电话纷至沓来，从金焰的学历背景、资历能力，统统质疑了一遍。金焰初来乍到，就面临起了离开的危机。
那时林去蔓因为默写错的太多，是金焰中午的办公桌前的钉子户。还总是因为和周雨佳吃饭磨磨蹭蹭，成为最晚抵达重默的人。
在那些西园高中沉睡的中午，林去蔓坐在金焰的旁边，默完了劝学、师说还有许多的古诗古文。
金焰总是忙于接听电话，重复着回答明白，然后沉默地挂断，撑着额头翻开一本新的专家解读。林去蔓则会偷看金焰手指关节的红色笔渍，以及他手肘后整齐排列的一排排参考书和讲义，大部分对于语文办公室常客林去蔓来说，也显得很陌生。
那时候，林去蔓总是边默写边想着，明天对着重默的人还会是金焰吗。
不过最后金焰还是留了下来，有人说因为西园高中需要金焰的学历装点门面，也有人说是许知汉在年级大会上站出来力挺了金焰，还有人说是因为金焰神秘的家庭背景。不过无论如何，金焰除了讲课让人昏昏欲睡以外，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
当然，金焰也没有做出什么风格的改变，依然保持着他古井不波的语调节奏，也从不会中途停下他优雅隽永的粉笔字，试图叫醒讲台下沉睡的头颅。
除了某一天的早读，脸即将再一次砸到语文书上时，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