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父兄的遗志呢?你长姐还未来得及完成的夙愿呢?他们几个至死都想荡平北狄、护卫边疆,你就这么没出息?”
少年这回没出声了,沉默地将头低了又低。
楚灵均觑他一眼,以为他那个被情爱冲昏的头脑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却没想到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可是,我就是喜欢殿下。”
声音还委屈巴巴的。
活像是谁欺负了他一样。
“果真吗?”楚灵均又想起之前那个花灯,转头顺着杏花树的枝干爬上去,坐在杏花树延伸的枝丫上,故意逗弄他:“那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莫不是你胡诌来诓我的吧?”
“不是!”裴少煊抬起头来,斩钉截铁地答了话,末了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答:“我……臣害怕殿下若是知道了我的心思,便要疏远我,讨厌我了。”
讨厌倒是谈不上,不过这感觉确实蛮新奇的……楚灵均轻轻摇晃右手边的枝丫,映着月光的杏花立马便纷纷扬扬地飘下去,落了少年满头。
她忍着笑意继续盘问:“那今日怎么不怕我疏远你了?还跑到我父亲面前胡说一通?”
她摘了朵花枝握在手里,数落到:“你这呆子,莫不是以为你夺得头彩,阿父就一定会如你的意给你赐婚?”
“你也不想想,他可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若要食言,你一个无权无势、连爵位都还没继承的小郎君,能奈他何?”
裴少煊的头上、肩上都落满了淡雅的杏花,可他似乎并不着急拂去,只定定地望着花树上的人。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期期艾艾地问:“那,殿下……”对他有没有一点喜欢呢?
他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话问出口,坐在花树枝丫上的少女便忽然扑了下来。他赶紧向前几步,慌忙张开手去接——关心则乱,他又忘记了自家殿下的功夫很好。
两人摔作一团,自作自受的肉垫裴某人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下,眼底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楚灵均本来还要生气,但在看见他这副可怜样子后反而被逗乐了,笑着坐起身来,欢欢喜喜地看着被拢在手掌里的流萤。
“看在照夜清的份儿上,这次就不与你计较了。”
裴少煊一时没记起照夜清是流萤的别名,但在看到她手掌里透出来的黄绿色微光,当下也明白了过来,她刚刚只是想捕捉流萤罢了。
他有些懊恼地坐起身来,轻声赔罪,“对不住,殿下。”
楚灵均没理他,专心致志地逗弄着春日难得一见的流萤。
“殿下若是喜欢,我待会儿去捕捉照夜清,可好?”
“算了。”楚灵均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任由手中的照夜慢慢飞走,叹道:“算了,沧海蜉蝣,它们的生命本就短暂,就让它们自由自在地活着吧。”
“明旭刚刚本来想说什么?”她一面说话,一面望向身边的人。
这才发现,两人此时靠得很近,那股馥郁而清雅的杏花香就萦绕在他们身侧,好似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屏障,将二人与林中的鸟噪蝉鸣隔绝开来。
“我想问殿下,心里是不是也喜欢我……”他的语气里有忐忑,也有不安,好像还略有点讨好的意味,低声道:“哪怕是一点点呢。”
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身上,在给他镀了一层银辉的同时,好似也给他平添了几分寂寥。
楚灵均莫名心软了几分,抬手为他拂去了落在肩上的杏花,正要顺手给他抚平衣衫的褶皱时,夜风忽起,将林木吹得沙沙作响。
白中带点微粉的杏花像雪一样飘落,落在微微杂乱的衣衫上。
满身杏花香的少年眼也不眨地望着她,如霞光明艳,如玉色映现,端的是光彩照人,动人心弦。
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也许吧。”
“那殿下,心里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没有。”
裴少煊的神色顿时欢快了几分,“既然如此,殿下还不如先与我订婚呢。到时候殿下若是遇上了喜欢的人,我一定乖乖离开。”
楚灵均没信他的鬼话,但最终还是默许了他勾着自己手指的行为,道:“真的这么听话?”
“我听话……”得了默许之后,他便更大胆地牵住了心上人的手,话里是明晃晃的撒娇意味:
“我一直听话,阿姐就一直疼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