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但当往日高高在上的谢校尉在三军之前被公然处斩,当鲜红的血淌满干净的刑台……这些疑惑又不重要了。
军中将士肃然列队,听着如今北军的最高长官训话——正是昔日领着校尉一职的定安公主。凭借着揭举谢长青的功绩,她一跃成为了军中的最高长官五军都督。
没有人再敢在明面儿上有意见了。
大大小小的将士们看着刑台上慢慢淌下的血,慢慢意识到:定安公主那张温和的笑脸之下,也有着不可触犯的威仪。
军正官诵读军法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但他们的声音再高,也终究比不过少女那清朗而嘹亮的声音。
“前车之鉴便在此处,万望诸君引以为戒。”
血还在流淌,在底下听都督训话的将士们却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回了营地。
但校尉李铮并没离开,反而去了楚灵均的军帐。李铮将面对楚灵均的姿态放得空前得低,躬身下拜,可悲又可怜地道:“殿下洞幽察微,下官望尘莫及。此前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殿下原谅则个儿。”
谁又能想到,这个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男子,就在前一日,还与定安公主、与谢长青平起平坐,是背靠顾党、不可一世的奋武校尉呢?
他垂着头,万分恭谨地再叩首,道:“殿下若不弃,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楚灵均很温和地将他扶了起来,只是微微皱着眉,仿佛有些不满,道:“李校尉这是什么话?一时失言,倒情有可原,只是日后切勿再提了。”
李铮惶恐道:“殿下……”
楚灵均好脾气地将人扶起来,虚虚为人拂了衣摆上的尘土,道:“你我都是为陛下办事的臣子,没什么追不追随的。”
“往事已然随风而逝。”她意味深长地瞟了李铮一眼,淡淡道:“只要校尉日后尽心于国,倒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李铮这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后,发现背后沁出的冷汗已然湿了里衣。这么多年下来,谁敢说自己是清清白白的,要是这位真要追究,恐怕自己的下场与谢长青是差不离的。
“下官谢殿下大恩。”
“且退下吧。”
“唯。”
楚灵均神色始终淡淡,待人离开之后,便退至屏风后换了身常服,脸上带了点浅淡的笑意,“若无要事,便统统将那些人挡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帐外的亲兵立马应下,但到底挡不住心里的好奇,眼睛睁得一个比一个圆。
——要知道,这位殿下自从入朝之后,便是一等一的醉心公务,再没了之前那副懒懒散散的做派。往常总是要忙到日落月升再回城郊田庄歇息的人,今日竟然按时下值了?
是什么烟火繁华勾了自家殿下的心,让她竟忍心抛下了最爱的公文?
一名素来便活泼些的女兵挠了挠头,挤眉弄眼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去赴世子的约吗?”
楚灵均从不会在士兵面前无故摆架子,闻言弯了弯唇,合起手上的折扇便往她头上敲了一记,笑骂道:“倒管起你家殿下了?”
“好生守着军帐,不然我回来可是要收拾你们的。”
撂下这句话之后,身形愈发高挑的少女风度翩翩地展开了绘有壮丽山水的扇面,轻车熟路地到了素日与裴少煊碰头的茶楼。
在小厮殷勤地将她领进包厢后,楚灵均略有些嫌弃地推开了那颗毛茸茸的头,转头朝坐席旁的另一名女郎笑道:“南嘉,暌违已久了。”
那名叫南嘉的年轻女子闻言便站起了身,潇洒一拱手,欣然见礼道:“殿下日安。”
这女子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胜在清丽,脸颊旁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时煞是可爱。
她身上的袍服简约极了,甚至洗得微微发白,可穿在她身上时并不显寒酸,反倒将她衬得洒洒落落。
楚灵均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恰到好处地托起南嘉的手腕,亲昵道:“又多礼了。”
“近两日可还好?南嘉,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与我开口便是了,或者你找明旭也行。”
“殿下已经帮衬我许多了,多谢您。”南嘉眼里写满了感激,道:“殿下今日的心情似乎不错?”
“确实不错,去除了几名碍眼的小虫子,眼睛清爽了不少。”
“哦?”南嘉眼眸一转,莞尔道:“那便恭喜殿下了。”
楚灵均与南嘉凑在一块儿,可谓是相谈甚欢,全然没管一旁的裴少煊。
眉目疏朗的少年几次想凑到自家殿下身边,都被敷衍地推开了脑袋。裴少煊恹恹地垂着脑袋,偶尔看向南嘉的眼神活像是正宫见了外边儿的外室,哀怨至极。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不知多少次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将南嘉引荐给殿下啊。
南嘉只是慈幼居出身的一介孤女,当初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若不是经他引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