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歆醒来时,柳晚照坐在他对面,这时他才想起来,他虽然说要帮柳晚照照顾沈行,但是因为过于劳累,夜深的时候,他还是伏在案上睡了过去。可能柳晚照看他睡得正香,也不忍打扰了他的清梦,就没有叫醒他。
邓歆来不及让自己清醒,就起身走到床边,伸出手去覆上了沈行的额头,此刻沈行的烧已经退了。
与昨晚的鲜血淋漓不同,沈行似乎是沐浴后换了一身衣服,干净得就好像昨夜那个发着高烧遍体鳞伤的人不是他一样。
邓歆有些疑惑地看向柳晚照,柳晚照犹豫了片刻,道:“昨夜沈公子其实醒来了一会儿,没有理会我的阻拦就挣扎着把身上的血洗去了,换完衣服后他又晕了过去。”
听了柳晚照的话,邓歆默了默,道:“天气本来就冷,他昨晚上又发着高烧,身上还有伤,他又是洗澡又是洗头的,恐怕会受寒。”
闻言,柳晚照道:“邓公子不必担心沈公子,我给他喂了药,不会受寒的。”
“我是怕他死了,连累着我也死了。”邓歆回道。
听到邓歆的回答,柳晚照笑了:“那就更不必担心了。”话罢,她察觉到了什么,顿了顿,继续道:“沈公子不会死的。”
邓歆并没有注意到她微妙的停顿,只是点了点头。
见邓歆脸色有些苍白,柳晚照起身,道:“等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我去把粥什么的带过来,你稍等。”
邓歆低低应了一声,柳晚照离开后,邓歆坐在床沿,垂眸看向沈行。
平日里邓歆从来没有机会认真地看沈行的容貌,若真要说印象,邓歆只记得沈行长得不错。如今沈行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邓歆也仔仔细细端详着他。
邓歆也不知道自己对沈行的感情是什么。
在与他雪地嬉闹的那一刻;一起去归褐山时,沈行把结了冰的水捂化,递给他的那一刻;在地牢里,沈行因为他而和陈砂大打出手的那一刻;在他从高烧中清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沈行的那一刻;在昨夜,沈行把他拽进怀里,低头亲吻的那一刻。
若说他没有一丝触动,是假的。
那天沈行背着他,从地牢离开的时候,邓歆其实并不是全无意识的,他听见沈行的回应了,他伏在沈行肩膀上,任凭眼泪落下。
或许沈行没有发现,那天濡湿他衣服的,不只有邓歆的鲜血,还有泪水。
可是这样又如何?
沈行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他的罪行罄竹难书,一条一条列出他的罪状,哪一条都是死罪。
邓歆无法在他刺眼的罪状面前正视自己的感情。他每一次对沈行流露出来的体贴感慨时,都会有一个声音警醒着他:看看他背负的那么多条人命。
那些冤魂在沈行背后纠缠着,当邓歆奔向沈行之时冲破桎梏,噬咬着邓歆的骨肉。
邓歆想,或许自己不是喜欢他,或许是真正的邓歆的意识在作怪,或许……
哪来的那么多或许。
邓歆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沈行的鼻梁,他注意到沈行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你在装睡吗?”邓歆问。
没有回应。
邓歆又伸出手去,捏了捏沈行的脸颊,片刻后又用手扒拉着,强迫沈行做出一个鬼脸,而后又扯扯沈行的头发。
毫无例外地都没有回应。
看来沈行是真的晕过去了,不然,放在平日里,哪里会让邓歆这么撒野,可能邓歆刚伸出手的时候就被沈行打断了。
邓歆收回手,坐在床沿思绪万千。
他在心底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沈行。
当意识到自己的疑问时,邓歆突然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他所有的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全部来自于沈行,如果没有沈行,百姓们就不会受苦,他们就不需要打仗,唐将军也不会死。他哪来的脸说自己喜欢沈行?
邓歆长舒一口气,与其在自己脑海里这么纠缠下去,还不如不管了。
当天下午,沈行醒过来了。
他坐在床上,目光落在邓歆身上,邓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半晌,柳晚照才开口道:“你上战场迟迟未归,陈砂就想来害你。”
“怎么个害法?”沈行回道。
柳晚照把当天晚上邓歆经历的事情告知了沈行,沈行只是默默听着,待柳晚照说完后,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柳晚照看向沈行,沈行点了点头,柳晚照便去开了门,是陈砂,说是要来探望沈行。虽然陈砂嘴上说着来探望,不过邓歆看着陈砂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倒像是来抓沈行的。
陈砂道:“沈公子幸得不死,真是天助我也。”
沈行笑道:“多谢陈将军的关怀。对了,正巧我今晚有空,不知陈将军是否肯赏脸,与我一叙?”